苏立闻言猛地将酒盏掼在桌上:“你那医药堂的算什么!”
酒液溅上案几,他脸上的横肉都在发颤:“我那户部侍郎家的千金呢?”
他灌下整杯酒后继续道:“还门当户对?我呸!”
“我给了官媒百两加急银,并交代了给我找个清白姑娘,结果...还不是一样?!当真是让那官媒给诓骗了!”
谢榕屿嗤笑出声:“你们这群豺狼虎豹,”他抬眸时眼神冷冽:“竟还敢要求女子守贞?”
说罢,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续道:“依我看,你们倒不如天天包下这雅间...”
继而抬手指着满室狼藉大笑:“也好让芳醉楼靠着你们的银钱,多开些时日!”
对面两人涨红着脸攥紧了拳头,却始终吐不出半字辩驳。
沈知意垂眸。
原以为谢榕屿不过是寻欢作乐的浪荡公子,却不想竟藏着这般风骨。
空气凝滞的瞬间,周浩忽而转向沈知意问道:“陆兄此番来青洲,可是有要紧事?”
沈知意闻言一颤,喉间干涩地挤出:“我…”
“探望做官媒的表妹罢了。”谢榕屿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酒盏。
话音方落,苏立突然暴起。
“提起官媒我就来气!一个个的,且不说给我合的婚是什么不洁之人...”
苏立的手死死攥住桌沿:“上回我去衙署盖和离官印,竟还有个官媒不认得我是谁!”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孙骄猛地后仰,笑弯了腰:“哈哈哈哈!谁还敢不认识我们大名鼎鼎的苏兄?!”
谢榕屿垂眸盯着酒盏,轻轻摇晃杯中酒液,只是自顾将酒一饮而尽,竟未施舍半个眼神给旁人。
沈知意的耳畔却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垂首轻咳两声。
偷偷抬眼望向苏立,内心不禁暗自腹诽:这人当真是个高傲自大的登徒子!
“就是那什么姓沈的...”苏立恶狠狠地灌下杯中酒,酒水顺着嘴角滑落:“好像是她,这小妮子,下次若是见到她,我就...”
“啪!”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
只见谢榕屿手中的玉骨扇裹着劲风,重重砸在苏立后背上。
在座众人齐刷刷僵住...
周浩举着酒盏的手停在半空。孙骄的空酒盏“当啷”掉在地上。
沈知意望着谢榕屿冷若冰霜的侧脸,忽然觉得方才还燥热的雅间,此刻竟泛起丝丝寒意。
谢榕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将酒盏重重砸在桌案上。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
周遭舞姬们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退到角落,哆哆嗦嗦地挤作一团。
谢榕屿手腕轻转,玉骨扇如灵蛇般抽回,扇骨抵在苏立下巴处,微微抬起对方的脸,一字一顿道:“继续说啊,你就什么?”
字字如冰,裹挟着刺骨寒意。
苏立面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滚而落。
就在谢榕屿的玉骨扇即将再次落下的刹那,一旁的周浩猛然起身。
衣袂翻飞间,扬起的胳膊如盾般挡在苏立身前。
谁能料到,只会阿谀奉承的周浩竟还会些武艺。
一股劲风掠过——
瞬间,桌椅翻倒声、杯盏碎裂声、众人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
锦缎帷幔被扯落,美酒泼洒满地,原本雅致的雅间瞬时乱作一团。
舞姬们跌跌撞撞冲出雅间。
沈知意则贴着屏风后退。
她攥着袖口躲进阴影里,看着场中混战的身影交织成凌乱的剪影。
谢榕屿脚步虚浮却身形如电。
他醉眼微眯,玉骨扇翻飞间化作残影。
苏立等人抱头鼠窜,锦袍被扇骨撕开条条裂口,发髻歪斜地瘫倒在满地狼藉中。
“哎哟我的活祖宗!”老鸨踩着三寸金莲冲进来。
尖细嗓音刺破混战:“再打下去,你们是要把我这芳醉楼给拆了?!”
谢榕屿的扇骨堪堪停在周浩喉间,酒意上涌的面容浮起冷笑。
他踹开脚边哀嚎的苏立:“给本世子记住今日滋味!”
随即将扇面重重甩在众人面前:“若是让我知道谁敢对她图谋不轨,下次便是扇骨穿喉!”
话音方落,便转身离开这腌臜之地。
沈知意垂眸望着满地狼藉,苏立等人蜷在地上哀嚎不已。
她无声吐出一句“活该”,便快步穿过,往雅间外走去。
柳莹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到沈知意出来,立刻小跑上前:“可算出来了!我在这儿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杏眼圆睁,语气里满是担忧:“那时你跟着他们进这雅间,我就直犯嘀咕,谁能想到真闹得这么凶...”
沈知意反握其手,带着她往回廊快步走去:“边走边说,咱们得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回头瞥了眼身后乱作一团的雅间:“谢榕屿这一场大闹,破坏了我的原本计划...”
夜风裹着胭脂香拂过二人鬓角,沈知意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方才的对话。
虽然计划被打乱,但从那几人口中,她多少窥见了些丑恶行径。
可韩云她们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风流客的龌龊之事?
那造假的守宫砂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她紧蹙眉头,不禁陷入沉思。
沈知意推开门窗,让穿堂风卷走鬓边汗湿的碎发。
柳莹则坐在桌前,听她将芳醉楼里折扇翻飞、烛火骤灭的场面娓娓道来。
不由得心头一紧,惊慌道:“完了,你说他们被谢世子打得,会不会之后来找我们报复啊...?”
沈知意抬眸道:“那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风掀起纱幔,她望着檐角低垂的弯月:“不过...谢榕屿警告过他们...就算会报复,料他们也不敢这么快就行动。”
晨光刺破薄雾时,沈知意已对着铜镜簪上发钗:“你那日说那监察御史周浩与编修之女的成亲日是何时?”
柳莹正捧着铜盆要去换水,闻言转身:“八月初五。”
沈知意屈指对着空气轻捻:“还有不到六日的时间。”
说罢,忽地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柳莹追着她飘动的披帛急问去处,只听得一句回应:“去韩医堂寻韩大夫之女。”
沈知意抬手遮挡刺目的日头,药香裹挟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孩童哭闹声扑面而来。
堂内挤满了抱着药罐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