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含笑道:“我便这点家当,初至衙署之时二位便已见过。至今仍是这些,二位不妨一看,可有何处需旁人相助?”
那二人探头望了一眼屋内,果见如沈知意所言,除她身上所携包袱,再无他物可供搬弄。便也知趣地退了出去。
临行前尚不忘叮嘱:“若是沈媒人有事差遣,随时唤我等便是!”
沈知意与柳莹相视一笑,轻笑道:“放心罢,我怎会这般轻易让那二人算计了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向柳莹眨了眨眼。
柳莹掩唇回笑道:“那是自然,我们知意向来心思玲珑,聪慧过人,谁人能及?”
二人言语间轻快地踏出屋门,语笑嫣然。
临出门前,沈知意回眸望向那间小屋。
那承载着她与柳莹诸多酸甜苦辣之回忆的居所,眸中不禁闪过一丝不舍之情。
二人各自朝着自己应迁居的房间走去,彼此之间,隔着整整一座院落。
从前她们尚同居一室之时,尚未觉这衙署何其广大。
如今分居两处,行于其间,方觉这衙署似在悄无声息间变得愈发辽阔…
高品阶的官媒按例是一人独住一间寝房。
沈知意搬入之前,媒官大人早已遣人将屋中细细打扫过一遍,处处干净整洁,无不妥帖。
沈知意四下打量一番,这处屋舍看来确是昔日官媒所居之所。
可这室内却不见半点前人居住的痕迹,亦无丝毫生活气息,倒似是已空置良久的模样。
初居此处,独守空房,她仍觉有些不太习惯。
遂随意在屋中踱步,时而翻翻捡捡。
无意间,于桌案抽屉中觅得一物,乃前任官媒所留之记事簿,其纸页微微泛黄,透着岁月之痕迹。
她轻轻展开,映入眼帘的,皆是前任官媒留下的零星笔记。
沈知意不由低语道:“竟不曾想到这位前任官媒,竟为如此多高官权贵亲自合婚…这等事理当是下品阶的官媒奔走操持,竟不想她如此用心良苦…”
她一面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看来是有些年头的官媒了…”沈知意心下暗忖。
可这人为何不将自己的手记一并带走?思及此处,好奇之心愈盛。
她又将那本记事簿往后翻了几页,只见其上尽是些前人抱怨之言。
或厌倦官媒之职,或嗔怪媒官大人恣意妄为。
“新上任的媒官大人竟半分收敛也无,如此滥权行事,也不怕哪日被人扒了裤子!”
沈知意低声念着,不由失笑:“看来这位媒官大人,自早年起便不得人心了。”
她又往后翻阅几页,目光忽的一顿,只见纸上写道:
“当真希望有朝一日,官媒这等职司不再为世所需。若人人都可主张自身婚嫁之事,该是何等圆满…”
沈知意将记事簿轻轻合上,心潮微动,暗自思量着:“这官媒怎愈发糊涂?既身居其职,为何反倒生出这般怨怼来?”
正想着,忽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
沈知意心中一惊,连忙将记事簿放于抽屉之中,随即起身开门。
见是柳莹站在门前,沈知意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柳莹见她神情黯然,佯作嗔怪。
“怎么?见着是我还有些失望不成?才分开片刻,便这般快便习惯了没有我在身边?哼!”
一面说着,一面故作愠色。俏脸微鼓,似嗔似笑。
沈知意瞧她那模样,不由“噗嗤”一笑,解释道:“自然不是,我这才刚独自住进来,哪里能这么快就习惯了…”
说着,便将门掩上,随柳莹步出屋外。
她转头问道:“你那边如何?与同宿的姐妹相处得可还好?”
柳莹挽住其手臂,笑意盈盈道:“一切都好,只是没你在,好像少了点什么。”
说罢又嘿嘿一笑:“对了,我方才听闻媒官大人将今年的七夕灯会交由你来主理?既如此...走吧,我们去集市看看!”
沈知意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话说回来…这间房里,总教我隐隐觉得有些…”
话至此处,她却一时踌躇,迟疑着不知当否与柳莹倾诉。
柳莹倒是眼尖,瞬时察觉她神色有异,忙抢言道:“有些什么?不舒服吗?我倒是听说…你这间寝房,似乎已经空了许久了...”
沈知意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此话从何而来?”
“便是我方才搬进去的那间房里,与我同宿的几位姐妹说的。她们言道沈官媒似是要被安排进那间多年未住人的空房去,如今高品阶官媒人数已满,居室皆已分配殆尽,唯余那一间,乃多年前某高品阶官媒所居…”
果真如此!那本记事簿的来历,便也说得通了。
柳莹追问道:“你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要不要咱们一道去你那寝房一探究竟?哈哈哈!”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得沈知意佯嗔轻啧:“哎呀,有什么秘密可探?正经事都不想了?!快些思量这七夕灯会咱们该如何筹办罢!这日子近在咫尺,如今媒官大人又突然将重任交由我来操持,我连往年是如何办的都不知晓…”
此话倒也不假,虽未曾亲历灯会的筹办,但沈知意于前世却有幸观过一次那七夕灯会的盛景。
那灯会之盛况,万彩流光,气象万千,那般壮丽景象...着实令她这乡间女子叹为观止…
只是细细想来,前世…她似也在灯会上瞥见李承渊的身影。
那时,他身旁正伴着苏婉柔。
不知二人当时是否已结连理?
若依前世时序推算来看...
二人当在温钰合庚帖后不久,便已成婚…
思绪飘忽间,沈知意怔怔出神。
柳莹伸手轻晃其胳膊,将她思绪拉回:“喂,知意,你在发什么呆?方才你未曾瞧见么?”
“啊?瞧见什么?”沈知意神色一顿,方才飘远的思绪这才被抽了回来。
柳莹压低声音,附耳道:“那位大理寺新来的,方才正在那边巡逻呢。”
大理寺新来的?郑岩?
沈知意循着柳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郑岩于芳醉楼附近逡巡。
那桩事不过刚过去不久,怎的如此快便警觉起来?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畏井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