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茶桌上放着一荤两素,没有动过筷子的迹象。
茶桌旁放了个渣斗(垃圾桶),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
“公子,您……身体不适?”
大头眼见王鹏状态不对,向来话少的他也忍不住开口了。
“没事没事,就是恶心想吐,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王鹏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用内力摄来茶盏,猛灌了几口。
他前世不是没接触过死人,亲戚朋友的葬礼,路上亲眼目睹的惨剧,各种重口味视频和电影……他从来没吐过,唯一一次觉得恶心,是近距离看到渣土车将人半边身子压烂了,血刺啦乎的铺了一地,但也只是让他觉得恶心反胃,没吐。
就连刚刚亲手杀了三个人,也没太大感觉,只觉得痛快。
可当他看见桌上那盘红彤彤、油汪汪、duangduang直颤的红烧肉时,实在忍不住了,腹中本就没有食物,茶水混着酸水喷泉似的往外涌,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唉,看来这几天是吃不了肉了。
“你不是跟去县衙了嘛?怎么回来了?”
只要不看那盘肉,他就不会犯恶心。
“夫人让属下回来传话,请公子调艘画舫去镇上,在家耐心等着,他们会坐画舫回来。”
“知道了,你去办吧。”
大头应诺退去。
“小文,收拾一下,换壶茶,取些糕点来。”
“是,少爷。”
在王鹏为吃不上肉而发愁时,福满楼的赵二虎却在慌乱地收拾行囊。
他虽然不是身具内力的武者,但是他和他哥小时候在山里找野果时,有幸吃到过一种奇异的果子。
自此筋骨渐强,气力暴涨,没几年就打遍全村无敌手。
后来他们又使银子学了几手粗浅的外门功夫,寻常棍棒、民间菜刀,连他油皮都蹭不破。
凭着这身功夫,他在市井间横行多年,武力也足以震慑那些地痞泼皮。
可如今,向来目空一切的他,慌了。
李大嘴失踪一事,竟引得县衙和缉捕司全城搜捕!
“不就是个厨子吗?”赵二虎心里直犯嘀咕,“就算是县丞丢了,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吧?”
更让他心惊的是,官府的反应速度。
从他派人动手,到全城搜捕,前后不过两个多时辰。
这在大玄,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效率。
别说大玄,即便是放在现代,失踪四五个小时就全城大搜,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赵二虎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
他顾不得多想,匆匆收拾细软。
一年多攒下的五十多两黄金、八十多两白银,外加一身换洗衣物,胡乱裹进包袱里,便夺门而出。
至于剩下的四吊铜钱,他随手丢给福满楼掌柜,只撂下一句“出趟远门做生意”,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巷之中。
缉捕司一旦全力运转起来,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次日辰时,王鹏难得地起了个大早。
他端坐在书房之中,眉头紧蹙,正凝神思索着当下的局势。
小川脚步匆匆地走进书房,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名单。
“公子,这是解队正送来的名单,当年陷害黄家的那些混混泼皮,已然全部调查清楚了。”小川一边说着,一边将名单递到王鹏面前。
王鹏伸手接过名单,目光快速地在上面扫视了一遍,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冷冽的寒意。
“很好,通知老解,把这些人都带到未名园来。”
“是,公子。”小川应声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大半个时辰之后,未名园的大厅内聚集了一群神情各异的混混泼皮。他们被缉捕司的探员押解而来,个个显得紧张万分,犹如惊弓之鸟。
黄斌站在大厅中央,目光冷冽地扫视着这些人,眼中满是仇恨、愤怒与悲伤。
“你们……可还记得三年前的黄春林?”
黄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
混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吭声。
“不说话?没关系,我会让你们想起来的。”
黄斌冷哼一声,转头看向王鹏,轻声说道:“拜托了。”
王鹏微微点头,发话道:“带去竹林。”
未名园的竹林在晨光中沙沙作响,十二名反绑双手的泼皮跪在青石板上。
他们面前摆着一张榆木供桌,上面供着黄父的秤杆、黄母的银簪以及二老的灵位。
“三年前就是这些人?”
黄芳此时也来到了这里,她紧紧攥着王鹏的手,娇躯微微颤抖,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解根生翻开缉捕司的案卷,念道:“城南泼皮张五、赌坊打手刘疤眼、赌坊二当家马六指……”
每念一个名字,就有探员拽着那人的头发,将其脸提起来。
黄斌突然抄起供桌上的秤杆,狠狠砸在张五的脸上。秤杆前的钩子虽无尖利刃口,但在划过脸皮时,却狠狠地拉出一道伤口,血肉翻飞,痛得张五惨叫连连。
“爹最后一次出门前就带着这杆秤!”
黄斌声音嘶哑,满是悲戚。
“你们把他按在馊水里时,可想过有今天?”
说着,他又想砸向下一人,却又突然顿住,看了眼钩子上的血迹,撩起书生袍下摆,仔细擦拭干净,然后双手捧着放回供桌,恭敬地拜了四拜。
接着,他抄起竹林边晾晒的干竹棍,劈头盖脸地一顿抽打。
“想过没!……想过没!……你们也有今天!……”
黄斌的声音渐渐微弱,眼眶渐渐泛红,最后干脆紧咬牙关,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在了手上。
泼皮们一个个被抽打得大声哭叫求饶,可黄斌却不为所动,一下、一下、又一下……
半边竹棍承受不住,碎裂成片片竹条,每次抽打,竹丝裂口都能带起浅浅的血痕。
接着,血痕变深,鲜血四溅。
黄斌的脸上、身上渐渐被鲜血洇湿,皂靴的白底也浸润成了暗红色,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呱唧呱唧”的声音。
解根生和周围的缉捕司探员面无表情地看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黄芳攥着王鹏的手愈发用力,另一只手捂着嘴,泪水止不住地滴落,可她却兀自瞪着眼睛,不肯漏看这期盼了三年多的场景。
父亲遇害那年,她11岁,已经懂事。那天清晨,父亲一如往常那样,背着满箩筐的蔬菜,拎着秤杆出门,却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娘亲强颜欢笑,告诉兄妹俩,父亲是在府城找到了活计,暂时回不来。
可兄妹二人均是聪慧之人,哪儿能看不出娘亲在撒谎。
家里总共就三间破屋,每日夜里,娘亲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声音,兄妹俩听得清清楚楚。可除了陪着流泪,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终于!
王鹏心疼地环抱住颤抖的娇弱身体,轻轻地帮她擦着眼泪。
最年轻的泼皮终于受不住黄斌疯魔一般的抽打,崩溃大喊:“都是毒手青指使的!他说只要搞来黄家母女,就给我们五十两银子!我没想杀人的!只是想打昏他!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一拍就拍死了啊!”
黄斌手上动作顿住,豁然转头死死盯着哭喊的年轻泼皮,眼中血丝密布,好似择人而噬的凶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经打?一拍……”
竹棍改变方向,抽向年轻泼皮的后脑勺。
哭喊声变成惨叫声,年轻泼皮拼命地翻滚求饶。
黄斌不管不顾,只朝他脑袋招呼,不一会儿,鼻子缺了口,嘴唇少了肉,耳朵剩一只……
竹条碎裂得更厉害了,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
终于,从体力不支的黄斌手中滑脱,在空中打着旋儿,恰巧落在供桌前面。
黄斌身体晃了晃,踉跄几步,跪倒在供桌前,深深磕下,久久不起。
“五十两?”
黄芳突然笑起来,那笑声比哭还瘆人。
见识过王鹏的豪横,她现在对五十两这样的小钱渐渐失去了概念。
想到父亲是因为保护自己而死,而这些人就为了把自己和娘亲拿去换那区区五十两,她心中满是悲愤。
就为了五十两,她的家,没了啊!
她挣扎着离开王鹏的怀抱,走到解根生旁边,伸手去抽他腰间的长刀。
解根生本能的侧身躲开,想要开口拒绝,却在对上那双充满哀伤和仇恨的眸子后顿住了,重新恢复静立的姿势,双手抱胸,任凭黄芳拔刀。
他的刀是特制的,以他半步六重天的修为,普通兵刃着实不称手。
全长三尺两寸七分(108厘米),刃长二尺三寸六分(78厘米),刃宽寸半(4.5厘米),刃厚三分(1厘米),通体乌玄铁锻造,全重三十六斤。
仅有一米五左右的黄芳,这把刀有她胸口那样高。
即使她双手用力,也仅能刀尖着地拖行。
王鹏见状叹气,上前握住她的手,帮她将刀举起。
黄芳转头朝他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一步步走到供桌前,低声询问,本就略微暗哑的声音,此时更显低沉。
“所以,你们谁能告诉我,最后是谁拍的我父亲。”
众泼皮的呻吟声顿住,左右面面相觑,最后十一人的目光聚集到被打的最惨的年轻泼皮身上,此时那个年轻泼皮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处于半昏迷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