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水县。
往来络绎的县城大街,百姓纷纷顿足,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嚯!那颗人头,看起来有点像军堡的那位旅帅。”
“除了他,还能是谁?”
“这年头谁敢杀军官?杀完还游街示众?”
“……”
柳鹤年骑着高头大马,身后领着二十位武备,沿着城门口慢悠悠驶入城中。
二十武备皆手持两丈长矛,阵列齐整,其中十二人矛尖都插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引来无数百姓踮起脚尖争相眺望。
“新任校尉沈大人昨日新官上任,查获以屯堡旅帅为首,共十二名府兵曾屡次劫杀百姓,为祸一方,证据确凿之下,已将这十二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柳鹤年迎着百姓们疑惑不安的目光,抬声将事情原委,简略说了一遍。
身后武备们也有样学样,齐声复述,声音盖过闹市的喧哗声,让在场的百姓们都听了个真切。
得知真相,百姓们议论纷纷。
屯堡旅帅的恶名,早在天水县传得人尽皆知。
这位姓沈的校尉刚刚上任,便斩杀了天水县臭名昭着的军匪毒瘤,引得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随着队伍朝县城中心渐渐推进,正如丢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涟漪不断扩大,知道这件事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县城里的齐老太爷得知旅帅被斩,勃然大怒,立刻派出几位下人外出探听。
县衙的县尊正悠哉呷了一口热茶,还没品出味来,门外匆匆跑进几个捕快,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不好了!”
“何事惊慌?”
县尊齐泰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放下茶盏,淡问道。
“屯……屯……屯堡旅帅王军被人杀了!”
“什么!!!”
捕头跑出一头汗渍,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话说完,齐泰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脸不敢相信。
旅帅王军与主家齐老太爷关系非同一般,齐泰只是齐家的旁系,县尊之位都是跪着去找齐老太爷求来的,为此花了上万两白银打点。
否则就凭王军犯下那些案子,换成非亲非故的县令,早就告到府城去了。
“何人……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给我点齐人马,速速去追捕此獠!”
齐泰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王军之死,非同小可,他虽然只是齐老太爷膝下的一条狗,但也是最得宠的那条,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现在平白无故被杀,不用想都知道齐老太爷会有多生气!
在天水县,齐家那位老祖宗就是天,随便跺跺脚,天水县都得抖三抖。
“不用去找了,大人,那些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杀王军的,究竟是何人?”
听到这,齐泰瞬间止住脚步,瞪向那名说话说一半的捕头。
捕头只听到一些风声,也不敢给出切确的答复,苦着脸道:“我听人说,是新来的校尉,昨天才上任,就把王军给砍了,还让士兵举着头颅,往咱们县衙送,估摸着再过片刻就到了。”
“哎哟……”
捕头刚说完,脸上就吃了一记耳光。
“你这呆子!你怎么不等他们来了再告诉我?”
齐泰一脸恨铁不成钢。
但听说对方是个新任校尉,他却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前阵子阎家整顿府兵,一直闹得沸沸扬扬。
能在这时候掌握兵权,对方未必是个好惹的角色。
齐老太爷能那么嚣张跋扈,也就仗着家中出了个六品武人,拜入阎家做了家臣,因此得势。
齐家的六品武人名叫齐元,深受阎家大房三子阎开山的器重,那阎开山在阎家地位非同小可,为人更是极其护短。
若是新任的校尉在府城也有人脉,这件事还真不好处理。
不管齐泰得罪哪一边,他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上头人一阵说和,到时双方化干戈为玉帛,自己就成了死狗,谁踩一脚都得要命。
“快去!快去把佐贰官喊来,我从后门先走一步,有人来了,就说我去府城述职去了!”
“啊?”
捕头瞠目结舌,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县尊大人提着裤裙,快步朝后门溜走。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种天大的麻烦事,让下面的人去顶包正合适。
另一边,柳鹤年已经带人慢悠悠赶到了县衙。
县衙的佐贰官闻言也是把锅甩给了主簿,一溜烟跑没了影。
主簿昨晚喝多了,刚从美梦中惊醒,一头雾水来到县衙,见到王军的人头,顿感大难临头,但此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大胆!哪来的贼人?胆敢袭杀军官!给我拿下!!!”
事到临头,已容不得他细想,主簿当即站在了齐老太爷那边,呼唤捕快拿人。
但几十个捕快平时欺负欺负平头百姓还行,面对官兵,都是面色铁青,谁也不敢动手。
柳鹤年打量起堂上的主簿,一手提着旅帅王军的头颅,走到案前,将人头丢进主簿的怀中,手一拍,把画押的供词重重拍在案上。
“老头,某今天来此,是我家校尉大人的意思,这人头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懂吗?”
看着对方凶神恶煞的眼神,主簿手中抱着头颅,丢也不是,接也不是。
“走!”
柳鹤年办完事,带着武备们潇洒离开。
只是刚走出几步,县衙外突然涌上来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冲开围观的百姓,乌泱泱围了上来,粗略一看,足足有一百多人。
“怎么?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
柳鹤年也是惊了。
虽说阎家目前的战略中心都关注在了前线,但地方世家敢造反的,还真没有几个,没想到今日开了眼界,能在天水县遇到头这么铁的。
“你们想造反是吗?”
柳鹤年冷问道。
身后的二十名武备齐齐紧握长矛,摆开架势。
“造不造反你说了不算。”
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人堆里传了出来。
那群家丁之中,有一人如同鹤立鸡群,身高足有九尺,一只手握着一柄几百斤的玄铁瓜锤,一只手拿着半截羊腿,正吃的满嘴流油。
此人衣着不修边幅,体态肥硕,一头癞痢疤,不见几根头发,此际打了个饱嗝,瞅着不远处的柳鹤年,笑道:“我们齐家说了才算。”
柳鹤年脸上渐渐露出凝重之色。
从此人身上爆发的热浪看来,其最少也是八品武人,他如今也才九品圆满,不可能是对方敌手。
“今天遇上硬茬了。”
他退后几步,朝身边的武备吩咐道:“咱们不能给校尉大人丢面,一会儿开打,来个兄弟趁机赶回去报信。”
武备们闻言默默点头。
“齐家是哪块蒜?”
柳鹤年拔出腰刀,嗤笑一声,继而话锋一转,厉声怒道:“再不让开道路,别怪我刀下无情!”
那疤头武人听见柳鹤年不将天水齐家放在眼里,脸上横肉一绷,露出狠厉之色,当即大步流星冲向柳鹤年,手中瓜锤一挥,发出凄厉的破空声。
“嘭!”
柳鹤年举刀还未来得及错开身形,右肩便被一锤砸中,身体哗啦啦抛出血雨,被砸出十几丈外!
武备们一看这阵仗,咽了口唾沫,提着长矛便围上去捅刺。
疤头大汉不躲不避,任由长矛扎在他的身上,却无法破开他的防御,他如同暴动的蛮牛,在人群中冲撞,揪住长矛随手一甩,就将武备抛入空中。
柳鹤年吃了这一锤,右臂直接被巨力砸爆,整个肩骨都损伤严重,若非他是入了品的武人,生命力异于常人,再加上对方没有下死手,他也很难活到现在。
不出片刻功夫,二十名武备也都倒地不起,丧失了战斗力。
齐家的家丁一拥而上,赶来几辆骡车,像是打包废弃物,当着围观的众多百姓,将所有伤员一并打包,押回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