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声如尖锐的锯齿,在院子里疯狂切割着空气。突然,景父的脸涨得比猪肝还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青蛇。他颤抖着双手捂住额头,身体剧烈摇晃,仿佛狂风中一棵摇摇欲坠的枯树,随时都可能倒下。
景母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她瞪大了浑浊的眼睛,尖锐的声音瞬间刺破了喧闹:“小喆,你爸!” 这声呼喊充满了恐惧与惊慌,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众人瞬间僵住。
景喆被母亲这声吆喝惊得浑身一颤,手中还滴着血水的钢丝刷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他转头望向父亲,只见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无奈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翻着白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景喆心脏猛地一缩,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伸出双臂堪堪托住父亲瘫软的身体。父亲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膝盖重重磕在石台上,钻心的疼痛袭来,但他顾不上这些,焦急地喊道:“爸!爸你怎么了!”
王月原本还紧绷着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她慌乱地将躲在身后的朵朵和小宇往屋里推,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快!你们俩赶紧上楼去!” 两个孩子被眼前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迟迟不肯挪动脚步。王月急得眼眶发红,用力推了推他们,“听话!别在这儿添乱!” 直到孩子们转身跑回屋,她才又转过身,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无措。
景母则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刚刚撒泼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双手拍打着地面,哭声尖锐又混乱:“老头子!你可别吓我啊!” 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在她苍老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她抬起头,冲着围观的邻居们声嘶力竭地喊道:“快!快打 120!救命啊!”
前排围观的李爷爷家大儿子反应迅速,他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一边挤进人群,声音沉稳有力:“都别慌!先把人放平!” 他示意景喆将景父平放在地上,又指挥着众人散开,给病人留出空间。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有人帮忙维持秩序,有人焦急地张望着救护车的方向,还有人在低声议论。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了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小镇的宁静。白色的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停在景家院子外,红蓝闪烁的警示灯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车门 “哗啦” 拉开,身着急救服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动作麻利而专业。一位护士迅速给景父戴上氧气面罩,另一位医生则熟练地检查着生命体征,“血压高压 220,低压 140,疑似脑溢血,立即转运!” 话音刚落,众人合力将景父平稳抬上担架,快步朝救护车走去。
景喆紧跟在担架旁,脚下像是踩着棉花,脑袋嗡嗡作响。直到医护人员准备关上车门,他才如梦初醒,猛地扒住车门,声音带着哭腔:“我跟去!我要跟去!” 不等回应,他便跌跌撞撞地爬上救护车,紧紧握着父亲布满老年斑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医院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景喆被隔绝在门外。他瘫坐在冰冷的长椅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牙齿咬得 “咯咯” 响。回想着父亲倒下时的模样,那些争吵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回,愧疚与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机械地摸出烟盒,手指抖得像筛子,打火机 “咔嗒” 了七八次,火苗才颤巍巍地舔上香烟。烟雾缭绕中,他望着抢救室的门,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消息,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走了出来。景喆立刻冲上前,声音带着忐忑和期待:“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神色严肃,推了推眼镜说道:“暂时抢救过来了,马上转到普通病房。病人是脑溢血,平时有没有按时吃药?” 景喆张了张嘴,脸上露出尴尬又愧疚的神情,支支吾吾道:“我…… 我不太清楚。” 医生眉头紧皱,语气加重:“老人有高血压、高血糖这些基础病,必须按时吃药,还要特别注意饮食和情绪,不然很容易复发!你们家属怎么能这么不上心?” 景喆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连连点头:“是我们疏忽了,以后一定注意,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医生又补充道:“另外,患者现在有些发烧咳嗽,护理上也要多注意。” 景喆忙不迭地答应:“好的,谢谢医生,谢谢!” 这时,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景父面色苍白地躺在上面,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景喆赶紧跟在病床旁,随着护士一起朝病房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沉重又小心翼翼,心中满是懊悔,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父亲,弥补过去的疏忽。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又冰冷,监护仪规律的 “滴答” 声像是悬在景喆头顶的警钟。他小心翼翼地替父亲掖好被角,指尖触到老人手背嶙峋的骨节,记忆突然回到小时候 —— 那时父亲的手掌宽大温暖,总能稳稳托住他爬树摔落的身体。可如今,父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插着氧气管,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爸,您醒醒...” 景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团棉花。他用棉签蘸着温水,轻轻擦拭父亲干裂的嘴唇,每一下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赎罪。医生的斥责在耳边不断回响,那些关于高血压、高血糖的叮嘱,像一根根刺扎进心里。他这才惊觉,自己竟从未留意过父亲日益佝偻的背,从未关心过父亲每天是否按时服药。
深夜,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缝洒进来,在父亲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景喆守在床边,困意袭来时就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生怕闭眼的瞬间就错过父亲任何细微的动静。他盯着输液管里缓慢滴落的药水,思绪却飘回了白天的争吵。母亲撒泼的模样、妻子尖锐的指责、孩子惊恐的眼神,还有父亲倒下前涨红的脸,无数画面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都是我的错...” 景喆双手抱头,指节用力揉搓着头发,几乎要将发丝连根拔起。他后悔自己的懦弱,在妻子和父母的矛盾中一味逃避;后悔自己的疏忽,对父亲的健康不闻不问;更后悔那些在争吵中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此刻像毒蛇般反噬着自己的心。
凌晨三点,父亲突然发出含糊的呻吟。景喆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膝盖重重磕在床沿,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却顾不上查看伤势,慌乱地按下呼叫铃:“医生!医生!我爸好像醒了!” 他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里带着哭腔,“爸,我在这儿,您别害怕...” 这一刻,所有家庭矛盾都被抛诸脑后,他只盼着父亲能平安无事,盼着能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