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灯光有些昏暗,将南宫雄的身影拉得很长,一半隐在光明里,一半没入阴影中。
兰天赐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他刚刚用一种雷霆万钧、不容置喙的方式,摆平了一桩足以毁掉南宫楚楚人生的祸事。金钱、权势,在他手中被运用得炉火纯青,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地切除了所有的麻烦。
南宫雄也看见了他,眼神中的疲惫和萧索在对上兰天赐目光的瞬间,化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尴尬,有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解释的局促。
“我处理好了。”南宫雄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干。
“嗯。”兰天赐应了一声,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
“楚楚她……我会让她付出代价。”南宫雄又补了一句,似乎想让兰天赐明白,他并非单纯用钱来包庇纵容。
兰天赐的目光越过他,看向病房紧闭的门。他想起了王秀莲那张从绝望到震惊的脸,想起了那个朴实的工人李建国复杂的眼神。一场灾祸,在金钱的冲击下,变成了一场梦幻般的“补偿”。这其中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您处理得很好。”兰天赐的语气依旧疏离,他用的是“您”,一个客气却又筑起高墙的称谓。
南宫雄的心沉了一下。他知道,兰天赐看懂了,也看透了。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高效,却也冰冷,与兰天赐所信奉和坚守的世界,格格不入。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我先走了。”兰天赐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
南宫雄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靠在墙上,感觉比谈成一桩几十亿的生意还要疲惫。
要让这个儿子彻底回归南宫家,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
兰天赐将医院发生的事告诉了苏沐沐,当听到南宫雄那一连串“天价”赔偿方案时,苏沐沐抱着一杯奶茶,眼睛瞪得溜圆。
“哇哦!”她发出一声惊叹,“三百万现金,市中心大平层,还包儿子上大学……我姨爹这是……霸总式赔偿啊!教科书级别的!”
她咂了咂嘴,随即又皱起眉头:“不过,这也太……壕无人性了。感觉像是用钱把人家的嘴给堵上了。”
“那家人同意了,还签了谅解书。”兰天赐说。
“那南宫楚楚呢?就这么算了?”苏沐沐有些不忿。
“行政拘留,吊销驾照。”兰天赐顿了顿,“南宫雄说,他家的家法,比法律更严厉。”
苏沐沐眼珠子一转,突然放下奶茶,一拍大腿:“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看她做什么?”兰天赐不解,“何况拘留室是不让探监的。”
苏沐沐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我有办法,我就是去探探监啊!我得亲眼看看,我们不可一世的南宫大小姐,在拘留所里是什么光景。顺便,帮她‘梳理’一下她现在的处境,免得她还活在梦里。”
兰天赐看着她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但心底里,却也觉得,或许只有苏沐沐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才能真正刺痛南宫楚楚那根麻木的神经。
“注意安全。”他只说了这四个字。
“放心!”苏沐沐比了个“oK”的手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那背影,不像去探监,倒像是去逛街。
市拘留所的探视间,冰冷而压抑。
一道厚厚的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
南宫楚楚穿着灰色的拘留服,头发乱糟糟的,曾经精心护理的指甲断了两根,脸色蜡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耐烦。当她看到玻璃对面坐下的是苏沐沐时,眼中的怨毒瞬间化为滔天的怒火。
苏沐沐却像没看见她的表情,施施然地坐下,将一杯刚买的、包装精美的网红奶茶放在台子上,推到玻璃前。
“楚楚。”苏沐沐拿起对讲电话,笑眯眯地开口,“特意给你带的,‘多肉葡萄’,你以前不是最爱喝这个吗?特地让店员加了三份糖,怕你在这里面过得太苦。”
“苏沐沐!”南宫楚楚的声音尖利刺耳,像是要穿透玻璃,“你来看我笑话的?你给我滚!”
“怎么会?”苏沐沐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听说你开车把人撞了,我吓坏了。怎么样,这里面的伙食还合胃口吗?床睡得还习惯吗?需不需要我下次给你带个爱马仕的枕头套进来?”
她每一个字都带着笑,却像针一样扎在南宫楚楚的自尊心上。
“都是你!都是你和兰天赐那个贱人害的!”南宫楚楚趴在玻璃上,疯狂地拍打着,“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心情不好?我怎么会开车分神?该被撞死的是你们!”
苏沐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拿起自己的那杯奶茶,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南宫楚楚,你今年二十岁了,不是两岁。开车撞了人,不想着受害者有多痛苦,不想着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反而怪别人影响了你心情?你这脑回路,是直通太平洋的吗?都不带拐弯的?”
“我爸呢?我爸为什么不来救我!他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南宫楚楚开始迁怒于南宫雄。
“你爸?”苏沐沐轻笑一声,“你爸正忙着呢。忙着给你闯的祸收拾烂摊子,忙着给人家赔礼道歉,忙着安抚那个差点被你撞残废的工人和他老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苏沐沐身体微微前倾,对着话筒,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清晰地说:“我姨爹,也就是你爸,已经正式和兰天赐认亲了。你爸现在啊,正心疼他那个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亲儿子呢,天天琢磨着怎么弥补父爱。你说,他哪有空来管你这个只会飙车闯祸、惹是生非的女儿?”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南宫楚楚的脑海中炸响。
她脸上的愤怒和癫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和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
“对啊。”苏沐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他是你爸的亲儿子,南宫家的真太子。而你呢,充其量,就是个被你妈当工具培养出来的假公主。现在你这个麻烦精,把你爸的亲儿子和未来儿媳妇得罪了个遍,你猜猜,你爸以后会更疼谁?”
“哇”的一声,南宫楚楚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冰冷的台子上,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里,有不甘,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世界彻底崩塌后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