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勤政殿内,皇上身着石青色常服,坐在明黄色龙案后,看着内务府刚刚呈上来的密折。
密折上详细禀报了淳贵人小产的经过,以及佩芷护主殉难之事,还提到了目击者看到翊坤宫太监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细节,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华妃年世兰。
胤禛的手指摩挲着密折上的字迹,眼神沉凝如墨。
他登基三年,年羹尧居功自傲,结党营私,收受巨额贿赂,早已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而年世兰在后宫的跋扈,他也早有耳闻,只是一直碍于年羹尧的兵权,未曾深究。
如今,年世兰竟敢残害皇嗣,这不仅是藐视宫规,更是藐视他这个帝王,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培盛。”胤禛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
“奴才在。”内侍总管苏培盛立刻躬身趋前,垂首待命,连大气都不敢喘。
“淳贵人的事,你怎么看?”皇上问道。
“回皇上的话,”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回道,“此事牵涉翊坤宫,华妃娘娘是年大将军的胞妹,若是处置不当,恐牵动西北军务,引发朝局动荡。”
“但淳贵人腹中毕竟是龙嗣,佩芷护主殉难,若是就此罢了,怕是难以服众,也寒了后宫妃嫔和奴才们的心。”
皇上冷笑一声:“服众?朕要的,从来不是表面的服众。”
“年羹尧恃宠而骄,目无君上,多方敛财,擅用御物,朕忍他很久了。
“如今,他的妹妹在后宫残害皇嗣,这便是天赐的良机,正好借此敲打于他,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子。”
“皇上的意思是……”苏培盛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帝王的深意。
“传朕口谕,”胤禛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烈日炙烤的庭院,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着内务府会同敬事房、宗人府,三堂会审淳贵人小产一案,凡牵涉之人,无论身份高低,一律严加审讯,不得徇私舞弊。”
“另外,派太医院院判张谦即刻前往镂月开云殿,为淳贵人诊治,务必保住她的性命,所需药材,皆从内库支取,不得延误。”
“告诉淳贵人,朕定会为她做主,为她的孩子报仇,绝不姑息任何害群之马。”
“奴才遵旨。”苏培盛叩首应道。
“还有,”胤禛补充道,“佩芷护主有功,忠心可嘉,着内务府按贵人身边一等丫鬟的规制厚葬。”
“赏银百两,追封她为恭勤女子,其家人可入内务府包衣正白旗,免除徭役三年,以示嘉奖。”
“奴才明白。”李德全再次叩首。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胤禛的目光再次落在密折上,眼神愈发幽深。
雍正三年七月二十日,暑气蒸腾,圆明园的红墙黄瓦间却透着一股沉凝的肃杀。
朝堂之上,年羹尧恃功自傲、结党营私的流言早已浸漫宫闱;
后宫之中,华妃年世兰仗着兄长威势,行事张扬,六宫侧目。
乾清宫内,皇上指尖摩挲着御案上的密折,眸色冷冽如冰:“年羹尧、年世兰,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心中虽已有廓清寰宇的章程,但临门一脚的部署仍需万全。
勤政殿偏殿内,立着一位青衣太监,此人姓白,名子铭,虽不常在内廷当差。”
“却持着皇上亲赐的鎏金腰牌,牌面刻“奉旨办事,便宜行事”六字,宫中诸人见之无不敬畏。”
皇上屏退左右,只留白子铭在侧,低声吩咐:“传暗卫统领进来,按朕昨夜拟的条陈行事,半点差错不许有。”
白子铭躬身应诺,声音压得极低:“奴才遵旨。”
说罢转身,袖中暗扣轻弹,三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殿梁暗处落下,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参见白公公,听候差遣。”
白子鸣展开一卷密纸,指尖点着其上字迹,沉声道:“即刻起,严密监视川陕总督府往来人等,截取所有密函;
后宫那边,盯着翊坤宫上下,但凡华妃与宫外通信,一律截获呈给皇上,不得走漏风声。”暗卫领命,转瞬即逝,殿内复归寂静。
次日天未破晓,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镂月开云殿方向传来消息——淳贵人方佳氏昨夜偶感风寒,高热不退,晨起方醒。
勤政殿内,皇上听闻回报,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对苏培道:“时机到了。”
“你持朕的腰牌,去镂月开云殿见淳贵人,按先前商议的章程,与她定夺最终方案。”
白子铭领了旨意,趁着夜色未散,提了一盏遮光的羊角灯,悄无声息地往镂月开云殿而去。
这镂月开云殿乃淳贵人的居所,地处圆明园偏隅,平日里清净素雅,恰合沈氏温婉内敛的性子。
此时殿内烛火微明,淳贵人已然醒着,正倚在铺着锦缎软垫的引枕上,由宫女伺候着喝药。
白子铭到了殿外,守门的太监宫女见他一身青衣,又持着那枚鎏金腰牌,连忙躬身行礼。
白子铭摆手示意噤声,羊角灯的光晕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轻步走入殿内,沉声道:“都跪下,不许喧哗。”
殿内伺候的宫人太监不敢怠慢,齐刷刷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放轻了。
进了寝殿,淳贵人抬眸看来,见是个陌生太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依旧维持着端庄仪态,轻声问道:“公公是哪个宫的?”
“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白子铭不恼,先是对着淳贵人躬身行了半礼——内廷太监见贵人需行跪拜礼,然他奉旨办事,可免全礼——
随后从袖中取出鎏金腰牌,双手奉上:“奴才白子铭,奉皇上旨意前来,见过淳贵人。”
淳贵人接过腰牌,指尖触及冰凉的鎏金,见那“奉旨办事”四字,心头一凛,连忙将腰牌还回,敛衽行礼:“臣妾不知是皇上身边的公公,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白子铭接过腰牌收好,低声道:“贵人不必多礼,奴才此来,是奉皇上之命,与贵人商议一件关乎六宫清宁的大事。”
淳贵人眸色一凝,示意身边宫女尽数退下,殿内只剩二人。
她轻声道:“公公请讲,臣妾必定遵旨。”
白子铭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几乎只有二人能闻:“皇上有意清理年党,年妃行事逾矩,早已触怒龙颜。”
“只是后宫之事,需得有宫人证,贵人久居宫中,想必也见过翊坤宫不少僭越之举。”
“皇上之意,是想请贵人出面,将所见所闻如实回奏,届时皇上自会做主,还六宫一个太平。”
淳贵人闻言,指尖微微颤抖。
她虽性情活泼,却也深知华妃的威势,此番出面指证,若事有不成,必有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