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进来时的粗粝问候,以及“你们在找死”的暴躁威胁,如同滚油泼入冰水,在矜持冰冷的宴会厅里炸开一片死寂与灼浪。他根本无视了满厅投射而来的、混杂着惊愕、审视、鄙夷乃至愤怒的目光,像一头刚从蛮荒战场归来的凶兽。
“老秦!” 周甜第一个反应过来,刚才的委屈和惊吓瞬间化作了找到主心骨的惊喜,声音都带上了微弱的哭腔。
李梓也猛地回过神,看着秦川那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装扮,以及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收敛、如同熔炉般灼热逼人的气血威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巨大疑问和一丝劫后余生的:“秦……秦总?”
她习惯用公司的称呼。
江映雪没有说话,打量秦川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随意夹起桌上无人动过的、摆放精致的中式菜肴,囫囵塞进口中咀嚼的样子,看着他精悍臂膀上那若隐若现、仿佛活物般游走的暗金龙纹……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有安心,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从冰冷角落拉回温暖灯光下的悸动。
她悄悄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嗯,都没事吧?”秦川含糊应声,又夹起一块鸭肉沾满酱汁塞进嘴里,动作粗鲁得让旁边侍者眼角抽搐。
他饿极了,尘外居二十天修行,消耗的是实打实的生命本源。
云上邪无声地坐在他手边,月白法袍纤尘不染,那双星璇流转的眸子淡漠地扫视着全场,冰冷的灵魂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川,将秦川带来的燥热稍稍压制,却让整个大厅的气氛更加凝重。
她的落位似乎表明了某种态度,加上关于云家的神秘传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这时,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打破了这片角落短暂的“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却如同细针般精准地刺了进来:
“这位便是华南大区新任监察使,秦川,秦道友吧?久仰久仰!”说话的是南宫巽,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星眸之中却流转着几丝难以捉摸的玩味,仿佛在看一件新奇又带着几分滑稽的玩具,对着正埋头对付食物的秦川,姿态优雅地抱拳一礼,长袖飘然:“东华派南宫巽,见过秦监察使。秦监察使果然……不拘一格,名不虚传。”
这“不拘一格”四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根羽毛,搔在满厅修士紧绷的神经上。不少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一个靠着神秘“背景”空降的大区监察使,在如此场合狼吞虎咽、形同野人……这“不拘一格”,简直是绝妙的讽刺。
秦川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他没有看南宫巽那张俊朗温润、仿佛带着圣光的脸,目光像冰冷的刀锋,越过南宫巽的肩膀,直接钉在了他身后那个一脸戾气、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的南宫坤脸上。
江映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秦川的眼神变了。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如同猛兽锁定猎物的、纯粹的冰冷与专注。
秦川随手将手里剩下的鸭骨丢回盘中,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拿起旁边洁白的餐巾,极其随意地擦了擦嘴和手,动作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
然后,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目光依旧锁定南宫坤,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铁块砸在光洁的地面,清晰得让整个宴会厅瞬间落针可闻:“让你师弟……” 他下巴朝南宫坤的方向扬了扬,“道歉!”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移开,第一次真正看向南宫巽,那双熔岩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然后,你们三个……”
秦川的手指点了点南宫巽、南宫坤、南宫坎:“滚出去。”
“滚出去”三个字,平淡得像在说“把垃圾倒了”。
“嗙——”
一声巨响,如同惊雷炸开!
南宫坤那张原本就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掌狠狠拍在旁边的金属立柱装饰上!坚硬的合金表面瞬间被拍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凹坑,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巨大的声响震得附近几位女修士花容失色,杯中酒液泼洒而出。
“装尼玛的阿波呲嘚?!” 南宫坤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步踏前,竟直接伸出右手食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戳向秦川的太阳穴!指尖萦绕的淡青色灵力尖锐如针,撕裂空气发出“嗤嗤”厉啸!
那姿态是赤裸裸的、带着杀意的侮辱与挑衅!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关系户”一指头戳死!
“你个臭不要脸的关系户!仗着裤裆里那点东西爬上来的玩意儿!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老子道歉?!老子骂那个小贱人怎么了?那是她的福气……” 污言秽语如同毒汁喷射而出,目标直指周甜!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秦川头颅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狂暴十倍、灼热百倍的恐怖龙威,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秦川周身炸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暗金色气浪!他身下的座椅连同那张沉重的桌子,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瞬间扭曲、变形、融化!
桌上的精致餐具、水晶杯、冷餐美食,在气浪爆开的瞬间就被震成了最细微的齑粉!
秦川动了!
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太大的幅度。他只是坐在那张正在融化的椅子边上,右手如同闪电般抬起,后发先至!
不是格挡,不是防御。
而是直接抓取!
那只古铜色、布满新老伤痕、皮肤下暗金龙纹如怒龙咆哮的大手,带着撕裂一切虚妄的蛮横力量,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南宫坤那根戳向他太阳穴的食指!
“呃?” 南宫坤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化作一声短促而惊骇的闷哼!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不是被抓住,而是被一只烧红的、布满锯齿的恐怖龙钳死死咬住!一股无法想象的、带着毁灭性灼热和碾压性力量的剧痛,瞬间沿着手指冲入大脑!
他想催动灵力反抗,却发现体内的灵力如同撞上了一堵熔岩浇筑的叹息之墙,瞬间被那恐怖的气血压制得溃不成军!
秦川抓着他的手指,缓缓地、如同转动一根微不足道的枯枝般,将南宫坤那根指着自己脑袋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掰离,然后,强硬地、不容抗拒地,将他的整条手臂向下压去。
……
秦川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碾压性的、令人绝望的力量。南宫坤那张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的脸,被迫一点点低下去,靠近秦川那张面无表情、却燃烧着熔岩般怒火的冷硬面庞。
秦川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心深处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硫磺气息,狠狠砸在南宫坤脸上:
“你刚才说……”
“谁是贱人?”
宴会厅内,空气彻底凝固。只有南宫坤手指被强行扭曲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骨裂声,以及他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痛苦而恐惧的嗬嗬声在回荡。
南宫巽脸上的温润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星眸之中玩味尽褪,只剩下冰冷的震惊。南宫坎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半步。
角落里,江映雪捂住了嘴,李梓瞳孔骤缩,周甜则死死抓住衣角,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一直如同冰山般静立的云上邪,那双星璇流转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聚焦在秦川那只抓着南宫坤手指、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盘绕的巨手上。
星璇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