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云上邪、许若、云楼四人缓缓降落在云栖城那高耸入云、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大牌楼之下。牌楼之上,“云栖”两个古篆大字灵光流转,散发出浩瀚威严的气息。牌楼之后,便是依山而建、层叠错落、笼罩在淡淡云雾之中的宏伟城池。
城门前是一片巨大的、由整块青玉铺就的广场,此刻却并非空无一人。显然,刚才半空中那短暂却惊天动地的战斗波动,以及那一声穿金裂石的凤鸣剑吟,早已惊动了城内外的修士。
上百道身影或远或近地立在广场边缘、牌楼石阶上,甚至悬浮在附近的空中。他们衣着各异,气息强弱不一,显然并非全是云家之人,而是来自云霄秘境其他聚落、前来观摩或参加即将开启的云霄塔试炼的宾客。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落地的秦川等人身上,充满了好奇、探究、震惊,以及……一丝幸灾乐祸。
先一步落在广场中央巨石平台上的欧凡,在秦川等人落地的瞬间,猛地抬起了头。他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血迹,但那双眼睛里的茫然和绝望,已经被一种极致的怨毒和疯狂所取代!尤其是在看到秦川那淡然平静的身影时,一股被当众踩碎尊严的屈辱感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二统领!”欧凡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哀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伤势和内腑震荡而踉跄了一下,只能用巨刃支撑着身体,一只染血的手颤抖地指向秦川,声音充满了扭曲的指控:“吕杨!就是此人!仗着自己是什么监察使,目中无人!强闯城门!”
“我好言相劝,他竟悍然出手偷袭!手段卑劣狠毒!更……更口出狂言,辱我云家卫队无人!藐视我云栖城法度!若非我拼死抵抗,险些被他当场格杀!二统领!你要为我做主啊!为云家卫队的颜面做主啊!!”
这颠倒黑白、血口喷人的指控,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在安静的广场上激起一片压抑的哗然!许多不明真相的围观者看向秦川的目光顿时充满了鄙夷和敌意。
“无耻!”云上邪俏脸含霜,周身寒气暴涨,就要上前呵斥。许若更是眼中杀机毕露,暗念魂诀,随时可以出击。
秦川却只是轻轻抬手,按住了身边暴怒的云上邪,目光平静地看向欧凡指控的方向。
只见在巨大牌楼的阴影下,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身材修长匀称,并非欧凡那般魁梧,却给人一种山岳般沉稳的感觉。他穿着一身靛蓝色劲装,样式简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面容算不上英俊,但棱角分明,眼神沉静,如同古井深潭,透着一股历经打磨的坚韧和专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杆长枪。
枪长丈二,通体呈现一种古朴的暗银色泽,枪杆似木非木,似金非金,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龙鳞般的天然纹路。枪头并非寻常的菱形或柳叶形,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如同毒蛇獠牙般的细长三棱锥形,寒光内敛,尖端一点幽芒流转,仿佛能洞穿虚空。整杆长枪没有任何符文光华,却自然散发着一股沉淀了无数杀戮与磨砺的、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
他便是云栖城卫队二统领,吕杨。
——
吕杨对欧凡那番涕泪横流、声嘶力竭的控诉,仿佛充耳不闻。他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只牢牢地锁定在秦川身上。那目光锐利如针,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穿透力,仿佛要将秦川从皮到骨、从灵力运转到神魂本源都彻底看透!
“二统领!我说的句句属实!此人……”欧凡见吕杨不理他,更加急切地嘶吼。
“闭嘴。”吕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枪尖点在石头上发出的脆响,瞬间压下了欧凡的聒噪。
他甚至没有看欧凡一眼,目光依旧钉在秦川身上。
“你,很强。”吕杨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刚才那一剑,煌耀霸道,有焚天煮海之威。欧凡输得不冤。”他竟直接点破了秦川剑招的精髓,言语间没有丝毫替欧凡遮掩的意思。
欧凡闻言,脸色瞬间由白转紫,羞愤欲绝,却又不敢反驳吕杨,只能死死瞪着秦川,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吕杨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暗银色长枪微微抬起,枪尖那点幽芒似乎明亮了一分,遥遥指向秦川。
一股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锋锐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钢针,刺向秦川周身要害!这股气息,远不如欧凡那般狂暴外放,却更加纯粹、更加危险、更加……致命!
“他败了,是他技不如人。”吕杨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污蔑你,是他心性卑劣。”
“但……”他话锋一转,那双沉静的眼眸中,骤然燃起一团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焚尽一切的……战意之火!那火焰熊熊燃烧,瞬间将他整个人的气质点燃!从一块沉稳的山石,化作了一柄渴望饮血的绝世凶枪!
“能斩出那样一剑的同辈中人……”吕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渴望,如同老饕见到了绝世珍馐,“值得我吕杨出枪!”
——
“云霄塔试炼在即,城内禁止私斗!”云蟠不知何时也落在了广场边缘,见状立刻阴沉着脸高声喝道,试图阻止。他心中惊疑不定,秦川的实力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不敢再轻易下注。
吕杨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云蟠,只是盯着秦川,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秦川一人。
……
“此非私斗。”吕杨的声音斩钉截铁,“此乃……证!道!。”
“无关恩怨,不论是非。”他手中的暗银长枪缓缓抬起,枪尖幽芒吞吐,锁定秦川,一股仿佛能洞穿九幽、刺破苍穹的恐怖枪意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苏醒!
“秦监察使,可敢接我吕杨一枪?!”
——
秦川深吸一口气,如何不知此刻局面?
击败欧凡之处离城尚远,又被这家伙抢先一步、含血喷人,是非黑白无从争辩。如若不能拿下吕杨,接下来只会更加艰难。
“二统领。”
秦川走到与其对应的位置,探手说声:“请。”
“……”
没有欧凡那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狂暴的能量外泄。在秦川应战的一瞬,吕杨身形闪动,他的动作简洁到了极致,也快到了极致!
仿佛只是肩膀微微一沉,手腕轻轻一抖!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尖锐到刺穿灵魂的破空声响起!
那杆暗银色的长枪,如同蛰伏千万年的毒蛇,骤然亮出了它致命的獠牙!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洞穿一切意志的幽暗枪芒,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已经刺到了秦川的眉心之前!
枪芒所过之处,空气没有爆鸣,没有扭曲,只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细线残留——那是空间被极致锋锐之力瞬间刺穿留下的痕迹!
破虚·寒芒!
这一枪,快!准!狠!凝!
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技巧,都凝聚于枪尖那一点寒芒之上!舍弃了所有花哨,只追求最极致的洞穿!
围观众人甚至只看到吕杨手臂微动,下一瞬,那致命的幽芒就已经到了秦川眼前!速度快得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云上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深知吕杨这一枪的可怕,这是真正能越阶杀敌的绝技!许若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好快!
面对这避无可避、仿佛能洞穿神魂的一枪,秦川的眼神却依旧平静如水。甚至,在那幽芒即将触及眉心的刹那,他的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快的……兴奋弧度?
他刚才击败欧凡,用的是煌煌霸道,以力破巧。而眼前这一枪,却是极致的速度和锋锐,将“点”的杀伤力发挥到了极致!这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对他而言,正是最好的磨刀石!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锵!”
凤栖梧古剑再次出鞘!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凤鸣,没有冲霄的煌煌赤金光芒。剑出鞘的刹那,仿佛只是带起了一道极其微弱、如同清风拂过梧桐叶般的低吟。
秦川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难以想象的细微幅度,向上轻轻一撩!
剑尖划过的轨迹,玄奥莫测,仿佛暗合天地间某种无形的韵律,后发而先至,精准无比地迎向了那一点致命的幽暗枪芒!
有凤来仪!
剑光如电,翩若惊鸿!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如同玉珠落盘的轻响!
没有能量爆炸,没有光芒四射。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秦川那看似随意撩起的凤栖梧剑尖,竟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吕杨那凝练到极致的幽暗枪芒最核心、力量传递最关键的节点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幽暗的枪芒与赤金色的剑尖,在秦川眉心前三寸之处,针尖对麦芒般抵在了一起!
璀璨能量光点在两件神兵交击处骤然亮起,随即又瞬间湮灭,只留下空间一圈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荡漾开来。
吕杨那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震惊光芒!
他这一枪“破虚·寒芒”,追求的就是极致的速度与穿透,同阶之中,罕有人能看清轨迹,更别说精准拦截核心!对方不仅做到了,而且……用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轻灵玄奥的剑意!
秦川手腕轻震,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顺着剑身传递而出,如同清风拂柳,不着痕迹地将那凝练的枪劲巧妙地带偏、卸开。
“嗤!”
那道致命的幽暗枪芒擦着秦川的鬓角掠过,射入后方广场边缘一根巨大的白玉柱上,无声无息地没入其中,只在柱体表面留下一个针尖大小的孔洞,深不见底!
秦川收剑而立,凤栖梧斜指地面,剑身上赤金色的流光缓缓流淌,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剑只是幻觉。
他看向吕杨,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赞赏:“二统领,好枪法。”
——
吕杨缓缓收枪,暗银色的枪杆依旧沉稳,但他的呼吸却微微急促了一丝。他看着秦川,眼中的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炽热光芒!那纯粹的战意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你的剑术……更为高明!”吕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刚才那一式……叫什么?”
“有凤来仪。”秦川淡然道。
“有凤来仪?”吕杨低声重复了两遍,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入骨髓,略显自嘲的笑了笑“好一个‘有凤来仪’!”
他猛地踏前一步,长枪再次抬起,枪尖幽芒吞吐不定,比刚才更加凝练,更加危险!一股更加恐怖、仿佛能刺破轮回的枪意开始在他身上升腾!
“再来!再接我一枪!”吕杨低吼,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长枪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即将撕裂天地的锋芒!
然而,就在这战意即将再次引爆的瞬间——
“够了!”
一声清冷而威严的断喝,如同九天寒冰坠落,瞬间冻结了广场上炽烈的战意!
云上邪一步踏出,挡在了秦川身前。她俏脸含霜,秋水长剑虽未出鞘,但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狠狠压向吕杨!
“吕杨!你眼里还有没有云家的规矩!”云上邪的声音如同冰玉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秦川是我的道侣,是我邀请参加云霄塔试炼的贵客!岂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众挑衅!”
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让吕杨那冲霄的枪意都为之一滞!他身形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凛然,但更多的却是不甘。看向云上邪身后的秦川,眼神依旧炽热如初。
……
“大小姐息怒。”吕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战意和灵力,沉声道,“吕杨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见猎心喜,唯求一战以证武道!此战,无关身份,只论手中枪剑!”
“论武,自有云霄塔!”云上邪寸步不让,声音冰冷,“试炼开启在即,你身负卫队统领之责,不思维护城内秩序,反而在此纠缠不休,是何道理?若再纠缠,休怪本小姐以族规论处!”
“族规”二字,如同重锤,终于让吕杨眼中的战火稍稍冷却。他看了看一脸寒霜的云上邪,又看了看她身后神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的秦川,最终,紧握长枪的手指缓缓松开。
“秦道友……”吕杨抱拳,声音郑重,“今日是我孟浪了。待云霄塔试炼之后,若有机会,吕杨定当再次登门,请教武道!”
说罢,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理会一旁脸色铁青、失魂落魄的欧凡,更无视了脸色阴沉的云蟠。
转过身,提着那杆暗银长枪,朝着城内飘身掠去。背影挺拔如枪,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傲。
一场风波,在云上邪强势介入下,暂时平息。
但广场上围观的众人,看向秦川的目光已然彻底不同。那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忌惮,以及浓浓的好奇。
这个能让三统领欧凡惨败、能让武痴二统领吕杨主动罢战、更让云家明珠不惜出面相护的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
秦川在云上邪和许若的簇拥下,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中,神色平静地穿过巨大的白玉牌楼,正式踏入了这座古老而神秘的云栖城。云蟠阴沉着脸跟在后面,看着秦川的背影,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云栖城内,更加汹涌的暗流,似乎才刚刚开始涌动。而那座矗立在云雾尽头、缠绕着巨大锁链的青铜巨塔——云霄塔,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散发着更加幽深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