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喧嚣,在裁判颤抖着举起旗帜,嘶哑地喊出“林墨胜”的刹那,诡异地静止了一瞬。
旋即,是更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赢了?林墨竟然赢了?”
“夏侯武燃烧精血的全力一击啊!他怎么可能……”
“你们看林墨胸口!那是什么?!”
叶婉清早已挣脱陆长风铁钳般的手,身影如一道青色闪电,掠过数十丈距离,在林墨身体彻底委顿于地之前,堪堪将他接入怀中。
温软的触感传来,林墨紧绷的神经略微一松,意识却在涣散边缘。
“师姐……”他勉力睁开眼,对上叶婉清那双写满焦灼与震动的凤眸,嘴角咧开一个虚弱的弧度,“我没事……就是胸口有点凉……”
叶婉清娇躯一颤,低头看向林墨的胸膛。
那道被黑焰刀光劈开的伤口,深可见骨,本该血流如注,此刻却泛着一种妖异的暗沉黑光。
黑光之下,似乎有什么细微之物在蠕动、在翕张,仿佛某种蛰伏的生命体,正贪婪地汲取着林墨的生机与周围暴动的灵气,又像是在……等待苏醒。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叶婉清指尖猛地一颤。
“凉?”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轻轻触碰那片黑光边缘,一股阴冷、邪异、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熟悉的气息,让她心神剧震。
“不是夏侯武的玄冥刃之力……”她瞬间判断出来,那股力量,比玄冥刃的冰毒更加古老,更加……恐怖!
就在这时,林墨猛地一挺,竟是强撑着要站起来。
“林墨!”叶婉清急忙扶住他。
“我……还能……撑。”林墨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剧痛如潮水般侵袭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但他识海中,那破碎的记忆片段,那个名为“墨无尘”的身影,那句“我要为修真界开一条新路”的嘶吼,反而像一剂强心针,让他不愿就此倒下。
“嗡——”
他怀中,那枚贴身收藏的青玉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散发出温润却又磅礴的青光,与他胸口伤处的黑光隐隐呼应,却又泾渭分明。
刹那间,林墨的识海再次翻腾。
一段更为清晰的模糊记忆,如画卷般展开:
一座巍峨古老的祭坛,耸立于混沌虚无之中。
祭坛之上,血色纹路交织,散发着亘古苍凉的气息。
一个孤傲的身影,身着玄色长袍,背对苍生,正对着一尊模糊不清的巨大神像,单膝跪地。
那身影缓缓抬手,指尖划过掌心,鲜血滴落,融入祭坛的纹路之中。
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跨越了时空的阻隔,清晰地在他识海中响起:
“以血为契,以魂为引,此身不灭,誓守归墟!”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万钧之力,震得林墨灵魂都在颤栗。
“你终于开始觉醒了……墨无尘。”
青鸾那清冷中带着一丝释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悠悠响起。
“青鸾……”林墨在心中默念,“这……这是什么?”
“血誓契约。”青鸾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千年前,一位惊才绝艳的神秘修士,为守护某个重要的‘存在’,于归墟之畔立下此誓。此契约,能将立誓者的灵魂与一部分天地本源之力绑定,使持有者在特定条件下,爆发出超越常理的力量,甚至……一定程度的不死特性。”
林墨心头巨震:“不死特性?”
“代价呢?”他瞬间抓住了重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修真界。
青鸾沉默片刻,道:“代价,便是你必须承载前世的因果。那份守护的职责,那份未尽的执念,都会成为你此生最大的枷锁。而且,每一次催动血誓之力,都会对你的灵魂和肉身造成难以估量的负荷,甚至引来……天道的窥伺。”
林墨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此刻才明白,胸口那诡异的黑光,不仅仅是伤,更是某种力量的显化,与血誓契约息息相关。
演武场上的医护修士早已赶到,想要为林墨施救,却被叶婉清冷声喝止:“别碰他!”
她能感觉到,林墨体内的气息混乱到了极点,那黑光更是诡异莫测,寻常疗伤手段恐怕不仅无用,反而会引来更糟的变故。
陆长风此刻也已来到近前,目光凝重地落在林墨胸口的黑光上,眉头紧锁。
他活了数百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伤势和力量。
“先送他去疗伤阁,由宗门丹堂长老亲自诊治。”陆长风沉声道,随即看向叶婉清,“婉清,你护送。”
叶婉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将林墨横抱而起。
入手处,林墨的身体滚烫得吓人,与他口中的“凉”截然相反。
怀中的林墨,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仍能感觉到叶婉清手臂的稳定,以及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
“师姐……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疗伤阁内,清心安神的熏香袅袅。
林墨躺在特制的玉床上,胸口的伤势已经被宗门最好的丹药处理过,但那片黑光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只是颜色稍浅了一些,不再那般狰狞。
叶婉清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替他拭去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
她望着林墨苍白却依旧俊朗的面容,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他昏迷前的那句话,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初见时的不屑,到后来的好奇,再到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牵挂。
尤其是每次林墨受伤,或者展现出超乎常理的手段时,她心中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眼前这个人,本该就是如此,仿佛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并肩而立。
“你到底是谁?”她低声呢喃,看着昏睡中的林墨,眼中担忧与迷茫交织,“为什么……每次你身陷险境,我都会觉得……我们,好像早就认识了?”
林墨似乎听到了她的低语,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苦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也许……真的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吧……”
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让叶婉清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与此同时,青霄门议事大殿内,气氛凝重。
掌门玄一道人高坐首位,下方是陆长风以及数位核心长老。
“林墨体内的情况,诸位怎么看?”玄一道人声音平静,却自有一股威严。
一位丹堂长老率先开口,面带愁容:“掌门,林墨师侄胸口的黑光,并非单纯伤势,更像是一种……与他灵魂深度绑定的力量印记。老夫尝试了多种祛邪秘法和疗伤圣药,都收效甚微,那黑光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陆长风接口道:“根据婉清的描述,以及现场残留的气息判断,那股力量,疑似传说中的‘血誓契约’。此等契约,威力莫测,但反噬也极为恐怖。我建议,在其彻底明晰之前,是否考虑暂时封印其部分力量,以防万一?”
“封印?”玄一道人闻言,却是缓缓摇头,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未来,“长风,你可知‘墨无尘’这个名字?”
陆长风一怔,其余几位长老也是面露思索。
片刻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藏经阁长老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骇然:“掌门,您是说……千年前,那位以一己之力独抗归墟异动,最终却消失无踪的传奇人物,‘青霄剑祖’墨无尘?!”
玄一道人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天际:“若林墨体内的,真是那位留下的血誓契约,若他……真是那位‘墨无尘’的转世……”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感慨:“那这世上,恐怕无人能真正封印他。他的路,只能由他自己走。而我青霄门,或许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局。”
夜深人静,月华如水,透过疗伤阁的窗棂,洒在林墨身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胸口的剧痛已经消减了许多,但一种更深层次的虚弱感和……躁动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他尝试着运转体内的吞噬灵诀,想要吸收天地灵气恢复伤势。
然而,灵气刚一入体,那熟悉的吞噬之力尚未完全展开,丹田深处,由血誓契约唤醒的某种力量便陡然一震!
“噗!”
林墨只觉得一股狂暴的气息在体内横冲直撞,仿佛一头苏醒的凶兽,与他自身的灵力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他勉强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以往如臂使指的吞噬体质,此刻竟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每一次尝试吸收灵气,都会引发体内那股新觉醒力量的轻微暴走,让他经脉刺痛,气血翻腾。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别说修炼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彻底失控,爆体而亡……”林墨的后背渗出冷汗,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心头。
“血誓契约的力量,正在与你的吞噬体质初步融合,也是一种排斥。”青鸾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凝重,“你前世的道,与你今生的根基,正在发生碰撞。这只是开始。”
林墨苦笑:“开始就这么要命?”
“那就去找‘归墟’的真相吧。”青鸾的声音带着一丝飘渺,“那里,有你血誓的源头,有你前世未尽的执念,或许……也有你这一世破局的答案。”
林墨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月色,感受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却又难以驾驭的磅礴力量。
胸口那片黑光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改变着他。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明白,平静的日子,或许真的要一去不复返了。
而他引以为傲的理性与吞噬之力,在面对这横跨千年的因果面前,似乎也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无力。
这条路,才刚刚开始,便已荆棘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