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心曰:\"此间楼阁林立,然楼下园林阔大,颇为奇观。\"
余应曰:\"是矣。前日闻之,邻舍皆欲入内赏园,奈何不得其门而入。\"
丰都城人皆道此地风物殊胜,尤以园林着称。然此地物业司收费之苛,实令人生叹。
余喟然:\"昔年陶潜云'久在樊笼里',今人反困于金笼,虽得清景,终非自在。\"
至若园门之制,迥异他处。诸楼宇独立设钥,入楼需符契,乘梯亦须验符。若无门符者,只得央请业主同入。然按规,若遇不测,引路者主须负全责。昔闻某邻舍老叟,好心携稚子入楼,未料童子攀窗失足,竟致讼累三月。此事足见规法之严,亦显人情之微妙。
吾居与野村相接,后倚蓝桥溪水,名曰\"蓝色心情\"。村人常筏渡往来,朝夕炊烟相望,恍若桃源。每至辰光初透,余辄携竹榻于庭中,观朝霞染襟。晌午则闭户着述,或至日昳方起。偶有偷得浮生半日闲,必遭夏华寨催促,责令补作三日功课。呜呼!此身竟似两蹄马,不得片刻停辍。
夏华寨老龙王者,乃余之领导也。其人严毅如霜,常以\"士不可不弘毅\"训之。每见余稍有懈怠,便掷卷长叹:\"颜回居陋巷,箪食瓢饮不改其乐。尔等身处锦绣丛中,反不知勤学为何物!\"闻者无不汗颜。
今人营宅,竞尚雕梁画栋,却忽视园囿之趣。余所居虽非琼楼玉宇,然荷香满径,竹影拂窗,足以怡情悦性。奈何物业费如嵩岳之高,令人望而却步。思及陶朱公'三聚三散'之智,不禁莞尔。富贵荣华,终是过眼云烟,惟此方寸园林,可抵千金。
白瓷都者,村名也。其后有山,土色灰白,可煅上品素瓷。村童自襁褓间习陶艺,十有八九皆能抟土为器。后村众扩产,广募陶学徒与匠人。
元心近日日浸于楼下陶坊,素手沾泥,不复纤尘。吾事冗时,则其下楼嬉戏;及晌午炊时,辄负菜蔬至庖厨。
村口双榕并立,干围丈余,根脉垂地若虬龙探渊。环树置石栏,久之渐成坐席,村民咸集此憩。
有尹城者,年六十许,本为汽车机修匠,目不识丁而性至仁厚。少时习气功,遍访名师,竟堕奸徒圈套,耗资千金。彼时乡野讯息闭塞,多有邪教骗子假借授功之名行骗。后闾阎渐通网络,云端讯息流通渐速,诸般骗局遂无所遁形。
丰都新政,首重清涤文娱双坛。曩者宵禁未弛之际,诸般文学影音媒体暗度陈仓,于更漏声中经营灰色产业。尤以某短视频之渠道为甚,子夜辄幻化佳丽与男宠于屏幕前——或素面朝天,或巧舌如簧,声色相生惑人心志。其下流者,更有声技之坊驯养伶人,实乃豢养鸠鸽之薮。彼等勾结市井宵小,捏造悲情故事:或编\"慈母殁于瘴疠\",或造\"孝女守冢十年\",更遑论十五年前\"茶姑殁父鬻茶\"之赝案。其文辞鄙俚,情节荒诞,然布局精巧,令人堕泪沾襟。最堪诛伐者,乃某些不逞之徒假托文艺之名,实则广纳市井泼皮为徒。彼辈授以话术机变,教唆愚氓假扮孀妇、孝子,专事渔利。昔年\"茶姑\"案中,幕后竟系游手好闲之辈伪饰,每逢露面必戴人皮面具,待银钱入囊即遁迹无形。丰都官府穷究其源,辗转经年始得端倪。
尹城习功之际,垂髫小儿环伺嬉笑,然其神思湛然若渊渟岳峙。功成则踞石栏而憩,群童争聆掌故——或述蓬莱仙子泣珠,或演昆仑剑客飞升,妙语连珠,闻者如入太虚幻境。
昔年村塾耆老说书,多引《山海经》中烛龙开天、精卫填海之寓言。今人反其道而行,专以市井俚语编造痴话:或言\"寒门孝子遇白狐仙\",或演\"商贾千金续前缘\",实乃设局诱人入瓮。其言辞妖异,恰似《搜神记》中\"狐鸣鱼出\"之诈术。
诈骗之贼辈横行,实因世道浇漓。彼等或负赌债累累,或困高利贷缠身,终堕邪途。细察其脉络,竟与地下钱庄勾结——钱庄主仆皆穿朱紫,门第森严若侯门。然丰都官府穷究十载春秋,方知钱庄背后竟有\"血族十三长老\"暗线牵连。彼等资助匪徒购置器具秘技,初时仅假借影视公司之名,久之渐露马脚。
其首恶本为丰都显赫,权倾朝野之大慈善家。不料膝下二子鸠占鹊巢,暗设诈骗机关。老父初闻只道儿辈经营戏班,岂料银屏之上唱的竟是\"家破人亡\"的血泪悲歌!案发时首恶虽暴毙狱中,然官府碍于其家族势大,特赦“自然病亡”,风光大葬——只因血族十三长老以重金贿通,将赃款尽数转移至海外离岸账户。至今坊间犹传:\"欲破此案,当先断血族十三长老暗河\"。
尹城练气于榕荫之下,忽有垂髫三五绕膝而问。
甲童捧书卷曰:\"尹城爷爷,人祖乃猿猴乎?吾母购得《物种源流》,言吾辈皆灵长演变。\"
乙童拍案笑曰:\"谬哉!若果猿猴所化,今之猢狲何以犹存?\"
甲童瞋目:\"吾谓之猿猴,非猢狲也!\"
乙童佯作揖曰:\"既谓猿猴,当呼君为'猿孙'!\"
群童哄笑,互掷沙砾。尹城急止之,徐曰:\"且静,听老夫细解。\"
丙童整衣肃立:\"人与兽奚异?\"
尹城抚须而笑,欲言又止。
乙童抢曰:\"人者,人之母所生;兽者,兽之母所育!\"
甲童附和:\"人众兽稀,此其别也!\"
乙童诘:\"何鼠辈繁多反不及人?\"
甲童得意:\"鼠不筑室,吾人筑垣;鼠不临池,吾人学书;鼠不入学,吾人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