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医一时失了神,眼中带泪,随即掩饰住情绪,故作轻松地跟她打招呼:“乔姑娘,这么晚了怎么都不休息啊?”
乔婉娩眼眸泛红,出言便是试探:“我中冰中蝉,多得先生相救,可我的毒是扬州慢解的,先生怎么说?”
李神医扶着门框的指尖一颤,旋即背过身去,掩饰脸上的神情:“乔姑娘,你的毒并不是我解的,是笛飞声出手给你解的。”
乔婉娩步步追问,问他是不是还在怪她?
她哭得泣不成声,而她面前的李神医双眼通红,眼眶中的泪珠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你是不是在怪我?”乔婉娩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手上的玉镯格外扎眼,她哭诉她等了他十年,质问他为何十年不归,“所以你宁肯出走十年,也不肯回来给我一个心安,是不是?”
颜青离啧了一声。
李莲花扫过她手腕上的玉镯,似是料到了这般场景,情绪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乔姑娘对他只余愧疚和自责,爱意早在送他那封诀别信的时候已然消磨殆尽,七年后的他同样看得清楚,只是那十年许是他太苦了,才会格外珍惜记忆中的故人。
李神医长长叹了口气,故作潇洒地抹掉眼泪,转过身来,笑着安慰她:“阿娩,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乔婉娩愣在原地,眼中的泪滑落,她对眼前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记忆中那个桀骜自信的少年似乎真的不存在了。
李神医声音很是温柔,可嘴唇没有半分血色:“我看到你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为你感到开心,为你感到幸福。”
这一切,乔婉娩都不曾注意。
她只是一味地问:“相夷,为什么,为什么你变了这么多?我在你身上已经看不到相夷的影子了,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神医平静地诉说着当年的遭遇,万般难言最终只化作一句:“我只不过是想换一种活法。”
乔婉娩却在步步追问,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能令她心安的答案。
“你恨我要跟你分开,所以才一走了之的吗?”
“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何不与我们相认?”
“那你为何又要在我大婚之时出现?”
李神医从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地解答她的困惑,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她,李相夷真的死了。
乔婉娩泪眼婆娑,声音低了下来:“在普渡寺,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说相夷已经死了,我不会嫁给紫衿。”
李莲花眉头一皱,心情略微有些复杂,乔姑娘爱上肖紫衿并没有错,只是这话…
颜青离一句话说的毫不留情:“不理解?我给你解释,意思就是我爱上别人,都是你的错。”
李莲花脱口而出:“跟我有什么关系?”
颜青离挑眉:“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莲花沉默不语,看着乔婉娩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李神医一语中的:“你伤心的不是你嫁给了紫衿,是你没有后悔嫁给紫衿。”
“相夷。”乔婉娩避开了他的视线,眸中的情绪碎裂,重重长吁一口气,“你还是这个样子,能用一句话杀死一个人。”
“阿娩,你喜欢紫衿,依靠紫衿,这并不是错。”李神医眉眼间尽是温柔,微微笑着安慰她,“不爱一个人了,也不是需要自责的事。”
乔婉娩忐忑地问出了她心底隐藏的那句话:“那你,你不恨我吗?”
“恨?恨过。”
“早些年的时候,我什么人都恨。”李神医缓缓转过身,扶着膝盖慢慢地坐了下来,“后来才又想明白,那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的眼神落在某处角落,虚虚地望着:“是我太自负了,也是我自己一意孤行,凭什么李相夷就要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呢?”
说完,自嘲地笑了笑,稍作停顿,他声音里的虚弱再也掩盖不住:“阿娩,从前你我相遇相知,那个时候的我年少无知,也不懂我们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乔婉娩满怀震惊地追问他:“你什么意思?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你是说你从来没…爱过我吗?”
“那个时候我们年纪小,一切都做不得数。”李神医眸底却氤氲着悲伤和无力,“阿娩,人生过半,你我也都不再年少了,该忘的都忘了吧。”
“这感人肺腑的一幕啊,真是太让人难过了。”颜青离揪过李莲花的袖子,故意擦了擦眼角,嘴里嚎着,“花花,你哭着是真美啊。”
李莲花半是无语半是无奈地扯了扯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袖子,抓得真紧。她要是能把脸上的笑收一收,他兴许还能勉强信一下。
啧,看热闹不嫌事大。
颜青离真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是万万做不来渡人不渡己的善事。
乔婉娩不死心地问了最后一句话:“我再问你一次,李相夷真的不回来了吗?”
李神医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不回来了。”
他独坐在桌边,望着乔婉娩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缓缓落了下来。过了许久,他笑着摘下了手腕上带的佛珠串,手串重重地砸在地上。
场景扭曲,下一秒,他们便回到了莲花楼。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红衣的笛飞声举着一根木棍架在李神医的脖子上。
“这样对你的主人可不妥,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李神医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笛飞声冷声质问:“你是谁?”
李神医说着让他看看自己的手心,笛飞声呆滞了一瞬,听话地看向自己的手心,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的手心写着“找李莲花”四个字。
李神医眼珠一转,忽悠开始。他叫阿飞,曾是南海派弃徒,现任百川院卧底,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笛飞声茫然,嘴里那八个字格外陌生:“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李神医点头,眼中真诚满满,端的是一派清风朗月。
笛飞声恍惚了一瞬,不屑地动了动唇角,“我能记得的,只有我在杀人。”
“你说我是一个救人的人,我不杀你,我也不信你。”笛飞声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说着就从榻上起身,“你当我是傻子。”
李神医斜斜睨他一眼,面上似是有些遗憾。他跟着笛飞声起身,拦下笛飞声半真半假地继续忽悠,说出的话还在试图占笛飞声的便宜。
“哭着喊着传授内力?”颜青离噗嗤一声,开口吐槽,“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这理由太假了。”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笛飞声不照样还是上套了,管用就行。
笛飞声沉思片刻,终是开了口:“看来你真的对我很重要,莫非你真的是…”
李神医自然而然接过他的后半句话,语气非常肯定,面上一派从容:“你的主人。”
笛飞声失忆后,整个人看起来呆头呆脑,眼神澄澈干净,犹豫了一瞬,愣愣开口:“这两个字,好像从我嘴里吐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颜青离笑着开口:“花花,我觉得你能去说书卖艺,肯定能赚不少钱。”
李莲花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
“没有关系。”李神医嘴角一勾,暗暗窃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也不太重要。”
李神医还在吧啦吧啦忽悠他,只是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完全消失。
再睁眼,他们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