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一霎。
李莲花呼吸一滞,嘴唇动了动,却又硬生生将唇边的话语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师娘,我家人的墓在哪儿,我想去祭拜他们。”
芩婆第一次在她这个小徒弟的脸上瞧见紧张不安的神情,想来两人之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便不好再问。
她顺势揭过这个话题:“你想起来了?”
白日相夷面对封磬的态度,她便猜到他多少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原本这些也没打算瞒着他,只是想着他身世复杂,盼着他稳重些,再把事情原委尽数告知他,只是没想到他十五岁下山后,就很少回云隐山,再想告诉他也就没了机会。
李莲花应声:“嗯,我想去祭拜他们。”
芩婆将李家一事尽数告知李莲花。
“你师父把你哥哥和你父母埋在一起,在李家老宅的后山。”芩婆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宽慰,“相夷,逝者已矣,别太难过。”
李莲花笑道:“师娘,我没事的,别担心。”
芩婆:“这次回来就乖乖在云隐山待着,好好陪陪师娘。”
李莲花清了清嗓子:“咳咳,师娘,你也知道…”
芩婆戳了戳他的脑袋,打断他的信口胡诌,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下了山记得要多回来看看师娘。”
李莲花脑袋一歪,“哎呦”一声,捂着脑袋,控诉道:“师娘,我都多大人了,还戳我脑袋。”
芩婆说着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就算再大,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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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午饭后,芩婆给颜青离弄了张摇椅,颜青离躺在上面懒洋洋地晒太阳,狐狸精趴在地上,两人眯着眼享受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颜青离是真的挺喜欢云隐山的,山上坐落间小竹屋,一盏清茶,一卷书,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身边的李莲花哼哧哼哧在捣腾手里的木簪。
“花花,你能给我刻一根莲花簪吗?”
颜青离很早就惦记他脑袋上的簪子了,他的发饰是真的好看,只是前段时间他们大多在路上赶路,李莲花似乎没再刻新的簪子,她就没提。
李莲花的手指一顿,一个不留神,刻刀在指腹上留下一道小小划痕,随意捻了捻指腹,轻声应道:“好。”
颜青离眉眼弯弯:“花花,你真好。”
李莲花在木条上勾勒出莲花的轮廓,拿起刻刀一点点雕刻打磨,颜青离看着一根朴素的木头在他手里成型,渐渐变成一根漂亮的莲花簪。
果然,一笔一划勾勒出的莲花簪比幻化而成的簪子更有灵气。
良久,颜青离拿到簪子很满意,毫不客气地再次提议:“花花,你再给我刻个你师父的木雕吧。”
漆木山要想复活,需要一副全新的身躯,李莲花这雕刻手艺着实不错,他师父身体这事就交给他了,至于这根莲花簪就算是她的报酬。
李莲花瞳孔地震:“我师傅的?木雕?”
颜青离面不改色地撒谎:“我觉得你床头缺个师父。”
虽然现在告诉他也可以,但是他不是喜欢惊喜吗?
等明日生辰自然就见到了。
李莲花瞬间想到那个在他床头屹立不倒的李相夷木雕,旁边要是再加上个师父,他不敢想,话语略显迟疑:“颜姑娘…”
颜青离用力眨了下眼,眼眶有些湿润,声音飘渺:“花花不愿意啊,那就算了吧。”
“别哭,我做,我做还不行么。”尽管知道她是装的,李莲花的心依旧没由来得一紧。
颜青离委屈的小表情一收,躺回她的摇椅悠悠然地晒太阳:“快点哦。”
李莲花敲了敲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听话地重新选了块桃木,按照师父记忆中的样子认真雕刻。
人形木雕比发簪难雕刻得多,李莲花极其专注,颜青离时不时指导他哪里需要完善,不然他师父复活缺胳膊少腿不太好看。
途中,两人用了晚膳,李莲花想着让她早些休息,明日再继续。
颜青离不愿意,拉着他回房间继续雕刻,两人细细调整这个木雕,颜青离的诸多要求,李莲花都听话地一一照做,待到木雕完整成型,天色已是亥时。
夜幕如墨,一轮皓月悬挂天际,它的光辉倾泻而下,覆盖山川,浸润草木,将世间万物包裹在一场温柔的梦境之中。
许是月光太美,李莲花取来一坛酒,邀颜青离赏月小酌。
芩婆早已熟睡,两人偷摸爬上屋顶,生怕惊醒睡梦中的师娘,坐在屋顶正脊上秉月夜谈。
颜青离看着他手里沾着黄土的酒坛,忍不住发问:“这酒不会又是你的喜酒吧?”
他师父到底是在云隐山埋了多少坛酒,怎么挖也挖不完似的。
“是与不是,又不影响我们喝酒。”李莲花慢吞吞地给两人的酒杯里斟满酒,酒香在空气中四散开来,端起其中一杯酒递给颜青离。
颜青离细想也是,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杯中掉进一轮明月,泛起丝丝涟漪。
两人轻轻碰杯,共同饮下这杯酒。
颜青离轻声呢喃:“这酒真甜。”
“少喝些,免得头痛。”李莲花温柔含笑的声音在夜色中分外好听,许是刻意压低透出几分喑哑,好似情人在耳边低语。
她今夜可不能喝醉,待会还有要事去做。
“好。”颜青离躺在屋顶,双手枕在脑后,“花花,你说人为什么都喜欢坐在屋顶喝酒呢?”
李莲花坐在屋檐正脊上,指腹摩挲着杯沿,轻笑道:“许是想离月亮近一些。”
颜青离侧过身子,手撑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月亮?你也想吗?”
李莲花双眸比平时更加深沉,疑似染着几丝朦胧醉意:“想啊。”
颜青离坐起来,朝他招招手:“过来。”
李莲花不明所以,放下手中的酒杯,朝她走近了些。
“带你去瞧瞧月亮。”颜青离握着他的手,似是手感不错,还调戏似的捏了捏,而后单手施法,两人便化作一缕青雾飞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