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传宗死死盯着吉普车远去的方向,目光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车影上。直到那抹绿色彻底拐过街角,消失在灰扑扑的巷口尽头,他才如梦初醒,缓缓收回视线。跨上自行车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颠簸,像极了他此刻凌乱的心跳。
风在耳边呼啸着掠过,却吹不散他满心的纠结与懊悔。这两天发生的事在脑海中反复闪回,每个细节都如同电影胶片般清晰可辨。
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行事莽撞,明明有更好的应对之策,却偏要固执己见,一头撞进死胡同里。
此刻,懊恼与自责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直到想起幸亏没有涉及黄金交易——若是真沾了这档子事,以他现在受上级关注的程度,无异于将自家底细摊在阳光下。
在这个民间严禁黄金交易的节骨眼上,哪怕只是些许风声走漏,爷爷私藏的财产便会成为烫手山芋,就像抱着金砖招摇过市,迟早会出事的。
易传宗的思绪猛地被拽回今晨。这一日发生的事太多太杂,连喘息的空档都没有。
此刻回想起来,他几乎能确定,早晨出现在他眼前那位易中海,应当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小叔。
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相认,对方也未曾道破,不过这样也好——往后在95号院里,有了这层关系,至少能避开贾张氏那一家子难缠的\"牛鬼蛇神\"。
他心里清楚,有易中海在,许多事都能顺遂几分。易中海膝下无子,而自己作为亲侄儿,若能在跟前照应,也算给老人家吃了颗定心丸。
老话说得好,\"侄子门前站,不算绝户汉\",血缘亲情摆在这儿,总比外人可靠得多。况且易中海家底殷实,若能妥善安排养老,既有积蓄又有房产,即便日后需要请保姆照料,也比旁人从容。更别说趁他尚且年轻,还能在生活里多帮衬一二。
想到这儿,易传宗不禁想起从前看过的电视剧——他媳妇对孩子近乎痴迷的模样。
易中海的事不过在他脑海里打了个转,便被迅速抛到脑后。比起宗族亲缘,此刻更让他揪心的,是林叔夫妇那番反常的举动。
据叶大哥所言,就在今日下午,这两口子竟悄无声息地为他的新家添置了大批名贵物件。
他分明给过林姨存折让她帮忙采购订婚用的东西或者……可从叶大哥话里话外的暗示来看,那笔钱竟分毫未动。
这其中蹊跷之处,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他心头——他们究竟为何自掏腰包?又为何不愿动用自己留下的钱?
易传宗尚被蒙在鼓里,笃定曾老头送来的都是些寻常花木。在他看来,就算是姚黄、豆绿,乃至被誉为牡丹魁首的\"青龙卧墨池\",市面上顶天也就卖到千八百块,普通品种不过几十元。
至于吊兰、茉莉这些常见花卉,最贵的也难破百。
三四年树龄的板栗、樱桃、沙果树苗,搭配玉簪、月季、芍药之类的花草,几元、十几元便能拿下,甚至几角钱就能抱回一盆。
院内的家具也是他精心安排的\"隐秘工程\"——雷师傅趁着夜色运送木料,施工全程悄无声息,连街坊邻居都未曾察觉。
他原以为万无一失,直到此刻,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那些搬运的车辙、施工的声响,在有心人眼中,分明是欲盖弥彰的证据。只要上头稍作追查,再隐秘的角落也会被翻个底朝天。
冷汗顺着脊梁骨滑进衣领,他不禁后怕那日在古玩市场的克制。若真将那套价值连城的黄花梨家具搬回院子,无异于在深巷里点起冲天篝火,所有隐秘的盘算都将暴露在众人审视之下,不知要招来多少明枪暗箭。
他越想越觉后背发凉,这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自行车碾过青石板路的脆响戛然而止,易传宗利落地将车往招待所停车处,停好车,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楼内。
匆匆掠过走廊时,廊灯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摇晃的影子。抵达房间后,他先是在洗漱池前潦草擦了把脸,随即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反锁房门,整个人瞬间没入随身空间。
温热的泉水漫过肩头,他一边思索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边任由紧绷的神经在氤氲水汽中慢慢舒展。
泡好澡,洗好衣服,晾好洗净的衣衫踏出空间,易传宗一头栽倒在床上。
半掩的窗帘漏进几缕月光,在他如玉般的面容上流淌,将棱角分明的轮廓晕染得朦胧柔和。他盯着房顶木板,白天的种种画面又开始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同学间的相处还算融洽,至少表面上挑不出错处。而今晚那场聚餐,从开场的寒暄到散席时的道别,每个细节都被他反复咀嚼。
几位师兄师姐看他的眼神透着赏识,他想肯定是领导们对他为人处事的作风特别欣赏,也透着几分真心的特别关照。
若非如此,叶大哥这个非京大出身的人,还有因战争与母校失之交臂的卓师姐,怎会特意出席这场活动?
想到此处,易传宗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黑暗中,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林叔、林姨,乃至叶大哥都私下说林叔是“老狐狸”。
易传宗心里清楚,林叔若能一直低调行事,或许还能保得平安顺遂;可一旦行事高调,必然会被林姨背后的家族牵连,在即将到来的那场风暴中,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易传宗愈发觉得林叔老谋深算。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高调露出锋芒。
这个年代,人们大多将儿孙看得比命还重,林叔膝下无亲生儿子,只有一对双胎女孩,却没有走进官场,只有小女婿是派出所副所长。
他以前拼命奋斗——早前不惜捐款,只为求得领导签字留个保障,这般未雨绸缪的手段,足见其心思深沉。
想到这儿,易传宗突然联想起剧中情节:傻柱费尽周折,求领导帮忙,才让娄晓娥一家得以远赴南方港岛。
可在他看来,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背后十有八九少不了林叔、林姨的暗中运作。若不是有人在关键节骨眼上推波助澜,单凭傻柱一人,又怎能办成这等大事?
况且那位手握大权的领导,平日里虽偏爱傻柱做的菜,但绝不可能为了这点口腹之欲,就将如此关键的事情,轻易出手相救,更不会留下把柄任人拿捏。
在运动的紧要关头,娄晓娥一家前脚刚踏上远赴港岛的行程,那位领导后脚便以休养为由,悄然返回南方——这般时间点卡得精准,显然是早有筹谋。
易传宗越想越觉得,剧中大领导是不是林叔,要不然不是林叔,娄家怎能顺利脱身,那个时候正是运动关键时刻,谁会轻易相帮,连累自己呢?
这一招看似是送娄家一条生路,实则也是为自己留了条退路。只要林叔懂得适时示弱,以身体抱恙为由暂避风头,或许真能借此平安度过这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