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传宗最近几天被婚事的困局搅得心烦意乱,连平日里最热衷的工作都提不起半分精神。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落在他身上,却像是蒙了层黯淡的纱。
另一边,医院病房里,秀芝的烧刚退下,整个人却如同一株蔫了的花,毫无生气。
老李守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面容满是疲惫与焦虑。
他握着女儿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哽咽:“秀芝,吃点东西吧……”
可秀芝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对父亲的话语充耳不闻,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枕巾。
老李心如刀绞,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都要碎了。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说什么也要把女儿和易传宗的事撮合成,不然照这情形下去,真怕秀芝撑不住。这些日子,他和老母亲轮番劝说,可秀芝就像失了魂,任谁开口都没用。
秀芝又何尝不知家人的担忧?只是十年来,易传宗早已成了她心底最柔软的牵挂。
秀芝娘临终前,攥着女儿的手,虚弱却执着地示意她去寻找易传宗:“去谢谢那孩子……”话未说完,眼神里的期盼却再明显不过——分明是盼着女儿能留住易传宗,为自己寻个归宿。
秀芝又怎会不懂母亲的心思?母亲走后,父亲若再娶,这个家便不再是她的避风港;而父亲投身战事,她被送回老家,那些藏匿于地窖、躲避小鬼子、民党的日子,如同梦魇般不堪回首。
她常恍惚忆起十年前的光景,在那个小小的医馆里,才是她人生最温暖的时光。
彼时的易传宗是面貌如玉,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细心地为母亲喂药,没有半分嫌弃;手把手教她读书认字,还将一本读过的书“诗经”郑重地赠予她;闲暇时,笛声悠扬、古筝婉转,身旁还有爷爷温和的教导。
他十分认真的一字一字的教她读,教她如何正确拿笔写字。她看着他的手如白面馒头一样白的手,握住她的手教她写字,她眼中的面如白玉的少年,与书中世间罕见的美玉公子,还要强上几分。
秀芝别的不喜欢,就喜欢《诗经》里讲“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秀芝从爷爷口中得知,他自幼勤修学问,满腹经纶,与人交谈时,出口成章,每一个观点都鞭辟入里,那言语间的才情,恰似精心雕琢后的美玉,熠熠生辉。
那几日的岁月静好,如同春日暖阳,将她的生命都染成了金色。
自那以后,这份温暖成了她心底最深的执念。这些年,她拒绝了无数媒妁之言,苦苦守候,不过是想再见易传宗一面,亲口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爷爷说等我们长大后,合适就在一起啊!”
秀芝的爷爷离世时,恰逢新华国成立的钟声敲响。此后,她与奶奶相依为命,在老家的日子却愈发艰难。
二十多岁的姑娘迟迟未嫁,流言蜚语如蛛网般将她困在其中。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异样目光,像一根根细针,不时刺痛着她的心。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头,深知孙女这些年守着一个心结,不愿将就。
爹提出接她们进京时,奶奶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下了。老人家握着秀芝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与期许:“孩子,咱娘俩个去城里吧,说不定......”
秀芝望着奶奶斑白的鬓角,喉头哽咽。她既高兴又难过,她知道,奶奶是怕她继续留在老家,被流言蜚语压垮;更盼着她能在京城寻得一线希望,与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重逢,也好有个圆满的归宿。
于是,带着满心的忐忑与期待,她跟随奶奶踏上了进京的路,前路虽未知,但为了心中那份执念,再难,她也甘愿一试。
没想到他们俩人很快见面了,他长得太优秀了,她太普通了,没想到……
秀芝心里最想问他一句:“我们,真的不合适吗?”失去的温暖,远比从未拥有更令人蚀骨,而这份求而不得的眷恋,早已成了支撑她熬过漫长岁月的唯一光亮 。
如今,这份念想突然破灭,她只觉天塌了一般,生活没了盼头。
秀芝长相随母亲,生得颇为清秀,白皙的皮肤衬着那圆圆的脸庞,带着一种温润平和的气质,恰似人们口中形容的“国泰民安”之相。
她身形纤细,不过一米六五左右的样子,在这个年代里女生中算是个子高挑,却自有一番柔弱的美感。
那一双圆圆的眼睛乌黑发亮,如同藏着星辰,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般垂下,为她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动人。
然而,在她自己眼中,却总觉得自己太过平凡。与记忆中那个优秀非凡的易传宗相比,她满心都是自惭形秽。
易传宗在她少女时代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她原本平淡的生活,长相俊美又白的发光,那温柔的眼神、渊博的学识、优雅的举止,无一不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可如今,那曾让她心动不已的人,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这份希望的破灭,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失落之中。
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躺在床上,脑海中便会不断浮现出往昔与易传宗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时候的时光是那样美好,可如今却只能成为刺痛她的回忆。
她的心被这种复杂的情感折磨着,既思念着易传宗,又因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而陷入深深的自卑与痛苦,难以自拔。
秀芝这两日病恹恹的,整个人毫无生气,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头,泪水止不住地流。她拉着秀芝爹的手,声泪俱下:“儿啊,我可不管,你必须得想办法让秀芝和那孩子成了。要是不成,秀芝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咱秀芝模样不差,虽说没进过正经学堂念书,可伺候人是把好手。那男孩会写小说又忙工作,家里的事谁来操持?洗衣做饭这些活儿,门当户对的姑娘家能做吗?”
接着又把老李的那个手也拽过来,哭的撕心裂肺地说:“咱秀芝在家,里里外外、田间地头都是一把好手。你当兵打仗常年在外,你爹身体不好,秀芝小时候你没怎么照顾过她,她娘家里家外的干,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找你才丢了性命,你亏欠秀芝娘俩个的太多了。你必须把这事儿给我办成,不然我跟你没完!”
秀芝爹听着母亲这番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从秀芝第一天生病起,他就忧心忡忡。闺女高烧不退,差点就没了命,这份担忧他一直埋在心里。
而秀芝的后妈在一旁听着老太太的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撇着嘴心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人家那么优秀,也不看看自家孩子啥样,就想着能配上人家,还寻死觅活的,真是让老太太给惯了。
虽说有时候嫌秀芝碍眼,还有一点她也挺心疼秀芝,可在她看来,秀芝明知自己和人家有差距,却还不主动争取,现在这般自怨自艾,也是活该。
不过看老太太闹得厉害,她可是见识过了,她也不敢多言,毕竟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
秀芝爹赶忙安抚母亲:“娘,您别着急,我去打听,我去找他。一定想办法。”
老太太却不依不饶:“你上级领导是谁?比你官大几级的是谁?赶紧找个中间人,说啥也得把他俩撮合成了。咱秀芝虽然没上过大学,可识字、读书、写字、算账她都会,只是没在学校里学过罢了。那时候哪敢让大姑娘小媳妇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啊。都怪你,秀芝她娘没了,你又把她送回来,你亏欠她和她娘的,必须还上!”
老太太瞥见儿媳妇在一旁摆弄眼神,顿时火冒三丈,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边哭一边喊:“儿媳妇不是人,欺负我这老太婆了,动不动的就拿白眼珠子瞪我,也不伺候我,哪有前头那个媳妇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