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得柏油路沉沉发亮,老李紧攥方向盘,他余光不时瞟向副驾。身旁的大哥架着胳膊倚着车窗,指间香烟明明灭灭,这份沉稳却像定海神针,让他悬着的心落了三分。
这大哥待他掏心掏肺,早比血亲还亲,可想到待会要在陈司令面前开口,喉咙还是不由得发紧,满脑子翻来覆去演练措辞。
与此同时,二十公里外的街道办的副处长办公室里,易传宗正执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腕力沉稳得不见半分波澜。
白天里他开会时,和别人聊天时,谈笑风雅,讲话时引经据典,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公子的气度。
可当月光爬上雕花窗棂时,便映出辗转反侧的身影——爷爷留下的丰厚遗产获得领导们不得捐献批文,这笔旁人眼中的“肥肉”,恐怕早已成了,各路说亲者趋之若鹜的理由。
他何尝不知,上层圈子暗流涌动,有人想借联姻分羹。政治姻背后的利益纠葛,都让他望而却步。
下午,易传宗正伏案整理文件,小王干事领着一位同志走近:“易副处长,有人找。”他抬头瞬间,对上一张熟悉的笑脸——竟是大学同学张文轩。
“怎么,认不出老同学啦?”张文轩笑得爽朗,“前些日子碰到了咱们班级的赵卫国来你们街道办办事,看到你想和你打招呼,看见你正忙着开会呢?他也有急事就着急走了。”
张文轩说:“你也知道他老家农村出身,毕业以后去了,京城第五中学担任语文老师,他老家有事着急回老家去了。”
张文轩接着说:“我留校了,正好没事,就想来找你,好好和你叙叙旧。这次来,是邀你参加同学会!我联系了不少想什么来什么。”
他清楚,大学班级二十多人,七八个女生,其余多是男生,毕业后各奔东西,有人回了老家,有人随部队辗转,还有些远渡重洋。
易传宗回忆里,他刚拿到毕业证书,眼前浮现出爷爷离世时的模样。那时他匆匆告别校园,投身军旅,连与同窗道别的机会都未曾有。
如今退伍归来,看着张文轩递来的信笺,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终于在时光里有了鲜活的模样。
张文轩在信中细细介绍:“张丽如今在政府宣传部门做办事员,王吉昌仰仗家中人脉,已在密云市政府宣传科当上副科长,前程似锦。林胜之在政府,周德仁在电影厂,林永康在出版社,刘永在人民日报。”
“至于班里的女同学们,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冯玉珍电影厂,吴静怡在报社,钱玉教育局,魏素梅六中老师,孙婉如大学老师,杨文静政府办事员,吕雅兰在政府宣传部门……同学们好好聚一聚,忆往昔,话今朝。”
“文轩,当年你就是最操心的,还害怕我不知道同学们的信息,专程写下来给我送过来。”他声音有些发颤,伸手重重拍了拍对方肩膀。
张文轩爽朗地笑起来:“老同学之间说这些见外了!对了,周六京城烤鸭店的聚会,你可千万得腾出时间。”
易传宗忙不迭点头,眼中泛起笑意:“一定到!一会下班,咱们两人必须东来顺聊一聊,这顿饭说什么也得我来请,就当谢你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在京的也就十来个吧?”他随口问道。
“正是!”张文轩一拍他肩膀,“对了,你如今成家了吗?”
“哪有,刚转业没十天,哪顾得上这些。”易传宗苦笑着摇头。
“巧了!我给你介绍一位?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认识不少知书达理的姑娘。”张文轩兴致勃勃。
易传宗闻听心里却犯了难,张家和他接触的多是家境优渥的大学生,不是出身官宦、书香门第,就是实业商贾之女。
张文轩看到易传宗没接话,爽朗一笑,抬手拍了拍易传宗的肩膀:“传宗到时候见一见,行就成,不行就算了。”
张文轩心中暗想:他叔叔家的妹妹张文雅,比他小三岁,张文轩上大四,文雅上大一。自从在京城大学见到易传宗后,就被易传宗迷住了眼,天天去张文轩班里,随便和易传宗说说话,心里美的很。自从易传宗参军以后,就整天念念不忘。
他想着易传宗正好没有成亲,想着给他俩人介绍一下,成就好,不成也让文雅死心,以后好好找个共同爱好的人,好好过日子。
接着又说:“一会,我等你下班,咱们去东来顺涮锅子,边吃边聊!\"热气氤氲的铜锅前,正好把这些年的光景都摊开说说。
易传宗忽然想起什么,凑近打趣道:\"听说你成家了?你这书香门第出身,媳妇是哪家的才女?\"
\"嗨,说来也巧。\"张文轩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我媳妇在水木大学毕业,在咱们学校宣传科工作,她父母和我爸妈是老同事,都是学校的老师。我们算是知根知底的世交,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
见易传宗挑眉露出羡慕神色,张文轩反将一军,语气里带着调侃:\"要说厉害还得是你!咱们这些老同学里,就数你发展得最快,现在都当上副处长了,行政级别得13或14级别。照这势头,过不了多久就是一把手,说不定哪天就进政府核心部门了!\"
易传宗慌忙摆手,脸上泛起红晕:\"打住打住!你可别捧杀我了,我就是踏踏实实干好本职工作。咱们老同学之间,就别开这种玩笑了!\"
张文轩了然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心里清楚,易传宗这人向来低调务实,而且以对方现在的成就,早已无需用职位证明自己,钱财名利更是不缺,这份沉稳谦逊倒是和学生时代一模一样。
这厢易传宗的烦恼还未纾解,上层圈子早已炸开了锅。
京大文学系出身、上过战场的青年才俊,坐拥三处房产和可观积蓄,单是每月的稳定收入,就够寻常人家羡煞。领导夫人们茶余饭后,总爱和别人提起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
说他记得他少年时,在领导面前吹奏玉笛时,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如玉神情专注拿着玉笛站在那里吹着,从远处看一个清新俊逸、风度翩翩的模样,如今褪去稚气,更添了几分书卷气与英气。
只是这份出众,反倒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一位夫人的闺蜜急着说:“我家老刘的继女和他年纪差不多,能不能撮和撮和。”却惹得夫人私下撇嘴——那姑娘相貌平平,哪里配得上这般如谪仙般的人物?
另一头,林叔林姨也愁得寝食难安。林姨对着梳妆镜叹气:“我往来的都是实业家、商业家的千金,传宗不愿意啊!”
林叔摩挲着茶盏,半晌才道:“听孩子的。我明儿就去找老领导、老同事,总能寻到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摇碎了满地月光,也摇不散这满城为婚事奔忙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