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发现,都伴随着崽崽惊喜的欢呼和崇拜的眼神。他像条小尾巴,虽然走不稳山路,但每次我出门,他都眼巴巴地守在门口,等我回来时,总能第一时间扑上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无声地询问:娘,今天又找到什么好吃的啦?
空间里的黑土地边缘,渐渐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山”。翠绿的马齿苋、带着泥土的葛根块、扎成捆的车前草、晒得半干的蒲公英……角落里,那六个宝贝山药被我用湿润的苔藓小心包裹着保存。水塘里的泥鳅和小鱼似乎也适应了环境,悠闲地游动着。
崽崽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吓人的蜡黄。虽然依旧瘦弱,但两颊凹陷的程度减轻了些,枯黄稀疏的头发似乎也有了一丝微弱的光泽。最重要的是,那双曾经空洞如枯井的大眼睛,重新燃起了属于孩童的、对世界的好奇和一点点……微弱的光彩。
“娘,鱼!”他蹲在水塘边(我偶尔会放几条小鱼出来在破瓦盆里养着给他看),伸出小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着水面,看着受惊的小鱼甩尾游开,咯咯地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稚嫩,如同天籁,是这死寂茅屋里最动听的音乐。
然而,茅屋之外的世界,却在加速滑向深渊。
枯死的树皮都被剥光了,草根几乎绝迹。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曝尸荒野已成了常态。村子里彻底没了人声,只剩下寒风呜咽和偶尔响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濒死呻吟。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浓重的黑雾,笼罩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这天傍晚,我刚把最后一点挖到的、味道苦涩但能充饥的野苋菜收进空间,正准备带着崽崽回屋,远处村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和哭喊声!
那声音打破了死寂,却比死寂更令人心头发毛!
我和崽崽同时停下了脚步。崽崽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衣角,小脸上刚刚因为收获而浮现的红晕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惶的苍白。
只见村道那头,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群人!大约十几个,都是村里的男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凶戾得如同饿狼!他们手里拿着棍棒、锄头,甚至还有菜刀,像一群出笼的恶鬼,气势汹汹地朝着村西头涌去!被他们围在中间推搡驱赶的,是几个哭天抢地、衣衫褴褛的妇人,怀里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
“老张家的!识相点!把藏着的粮食交出来!”为首的一个瘦高个男人嘶吼着,声音沙哑干裂,带着一种疯狂的戾气,“里正爷说了!村里就剩这点口粮了!得先紧着能干活的男人!你们这些没用的婆娘和赔钱货崽子,早死早超生!”
“天杀的啊!没有粮食了!真的没有了啊!”一个妇人瘫倒在地,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那点观音土……昨天……昨天就被你们抢光了呀……”
“搜!给我搜!”瘦高个男人一脚踹开那妇人,狰狞地吼道,“里正爷说了,一粒粮食都不能放过!搜出来,重重有赏!”
那群饿狼般的男人立刻如狼似虎地冲进旁边一间摇摇欲坠的茅屋!很快,里面就传来翻箱倒柜的巨响、妇人绝望的哭嚎、孩子惊恐的尖叫,以及男人粗暴的呵斥和……殴打声!
我死死捂住崽崽的嘴,把他冰凉发抖的小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土墙,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里正!是里正组织的!他要把仅存的一点“粮食”(哪怕是观音土),从妇孺口中夺走,集中起来供养他们这些所谓的“能干活的男人”!
这是要……彻底放弃妇孺,让他们自生自灭!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和崽崽,就是绝对的“妇孺”!是第一批要被放弃、被掠夺的对象!我们这间破茅屋,绝对逃不过!
果然!那群人如同蝗虫过境,很快洗劫完了西头那几家。哭嚎声、咒骂声、绝望的哀求声在寒风中飘荡,如同地狱的丧钟。然后,那如同索命链条般的脚步声、棍棒拖地的刮擦声,开始朝着我们这边……越来越近!
“娘……”崽崽在我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细若蚊蚋,“他们……他们来了……”
“别怕,崽崽,别怕!”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躲?这破茅屋根本无处可藏!跑?抱着崽崽,根本跑不过这群饿疯了的男人!拼?就凭我这把豁口柴刀?
空间!只有空间!我唯一的依仗!
我抱着崽崽,猛地冲回茅屋,反手死死关上那扇破门,用尽全身力气将顶门棍死死卡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屋子里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那张三条腿的破桌子、瘸腿的板凳、甚至那床硬邦邦的破棉絮——全都堆到门后!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那堆摇摇欲坠的“屏障”,抱着崽崽,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开门!林招娣!开门!”粗暴的踹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破门板上!伴随着里正那特有的、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油腻腔调的声音:“识相点!把粮食交出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破门板在重击下剧烈颤抖,灰尘簌簌落下,顶门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后堆着的破桌子板凳也摇摇欲坠!
崽崽吓得把头深深埋进我怀里,小小的身体僵直,连哭都不敢哭了。
“里……里正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又惊恐,带着哭腔,“真……真没粮了……我……我和娃……都好几天……没吃上东西了……” 我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崽崽。
崽崽很聪明,或者说,饥饿和恐惧早已教会了他伪装。他立刻配合地发出几声细弱可怜的呜咽,小身子在我怀里一抽一抽的。
“放屁!”门外传来另一个男人粗暴的吼声,“有人看见你从后山回来!背篓里鼓鼓囊囊的!肯定藏了吃的!快开门!不然砸了你这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