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次日精心准备了一份豆腐,用食盒装着,亲自送往相邦府。
吕不韦此刻正在书房处理政务,听闻嫪毐求见,略感诧异。
“进来。”
嫪毐躬身入内,先是将食盒呈上:“启禀相邦,这是李斯新制的一种食物,名唤‘豆腐’。”
吕不韦看着食盒中那块雪白细嫩,宛若凝脂之物,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接着,嫪毐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袋,双手奉上:“相邦,这是您吩咐的,小人备好的想要以‘营生’的为由送给李斯的,但是他……”
吕不韦摆了摆手,目光仍在豆腐上:“钱财之事,稍后再说。这便是李斯所言的‘豆腐’?”
他夹起一小块,送入口中,只觉触感嫩滑,几乎无需咀嚼,便化作一股清甜的暖流滑入腹中。
“唔!”吕不韦双目一亮,“好!好一个豆腐!口感绝妙,回味清醇,确是佳品!”他看向嫪毐,眼中带着探究:“李斯还说了什么?”
嫪毐心中一动,他将李斯那套“奇货可居”、“高端定位”、“饥饿营销”的策略,以及合作七三分成的提议原原本本道来。
当然,他隐去了自己也想从中分一杯羹的小心思,只强调这是李斯为相邦分忧,欲以此物结交权贵,拓展人脉,巩固相邦势力。
吕不韦听罢,抚须微笑:“奇货可居……呵呵,有意思,倒与本相早年的些许见识不谋而合。”
他想起了当年在赵国初见异人,便认定其“奇货可居”,倾力相助,方有今日之功业。
“此物,李斯所制,他占七成,理所应当。”吕不韦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他既有此生财之道,且眼光独到,本相的这点金饼,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他将那锦袋推回给嫪毐,“钱,他若真有急需,再送不迟。如今,助他将这‘豆腐’的名声打出去,才是正理!”
他看向嫪毐:“这豆腐,明日再备几份精致的。一份送往甘泉宫,赵太后想必会喜欢。一份送往颐和宫夏太后处,再备一份,送至华阳宫,夏太后那里也需尽到心意。
其余的,你看着办,咸阳城中但凡有些头脸的公卿府邸,都可酌情送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吕不韦心中盘算,李斯此人不需自己直接施舍钱财,反而能自创门路,更显其能。自己顺水推舟,既全了爱才之心,又能让这豆腐迅速成为上层社会的谈资,李斯此人,便也随之更受瞩目。
“是,相邦英明!”嫪毐暗暗咋舌,李斯这步棋,竟引得相邦如此重视。
他原以为李斯只是个有才学的文士,不想其商业头脑也如此了得。看来,与李斯合作,自己的好处少不了。
与此同时,甘罗,年方十一,却已显露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早慧与城府。他是已故秦国名相甘茂之孙。
甘茂,乃秦武王倚重之臣,曾力排众议,以“息壤之盟”为秦国攻取宜阳,打通了东进中原的战略要道,因功勋卓着,受拜为左丞相,权倾一时,为秦国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
然伴君如伴虎,后期秦昭襄王听信谗言,甘茂受到同僚向寿、公孙奭等人的排挤,功高震主,渐失君心,最终被迫去秦,逃往齐国,虽在齐国亦受到上卿礼遇,但终究客死异乡,未能叶落归根。
是吕不韦,在甘罗几乎要湮没于尘埃之时,看中了他身上那股不凡的灵气与超越年龄的沉稳,将他收入相邦府中,认为义子,悉心培养,委以重任。
这份知遇之恩,甘罗铭感五内,视吕不韦为再生父母,忠心不二。此刻,他刚离开相邦府医馆旁的客舍。他本以为自己带回李斯发妻,乃是奇功一件,能让相邦对李斯有所掣肘,也能彰显自己的能力。
哪知一入府,便听闻了李斯编撰《吕氏春秋》大纲受相邦激赏,又献上奇食“豆腐”,引得相邦大悦,甚至亲自为其扬名之事。
甘罗小小年纪,听闻这些,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异样的滋味。这李斯,一个楚地来的寒门士子,何德何能,竟能如此迅速地获得相邦的青睐?自己一番辛苦奔波,似乎被其光芒盖过了。
“这李斯,倒有几分手段。”甘罗暗忖,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和对吕不韦的拳拳忠心交织在一起,
“相邦待我恩重如山,我必不能让宵小之辈蒙蔽了相邦。”他暗下决心,定要亲自去会会这李斯,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向吕不韦复命之后,又想起一事。近日听近侍谈及相邦书房的《周公负成王图》被毁之事,甘罗心思玲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亲自暗中寻访,终于在咸阳城一隅找到了一位技艺高超但深居简出的老画师。甘罗将其秘密请至一处僻静的客舍,屏退左右后,方才郑重开口:
“老丈,我欲请您绘制一幅《周公旦辅佐成王图》。此画务求精妙绝伦,色彩、笔触皆需上乘。最为关键之处在于,画中周公旦的样貌气度,需以当朝相邦吕公为蓝本。
然则,并非要画得一般无二,那便落了下乘,反而不美。您需揣摩相邦平日的神韵,将其融入周公之姿。要做到神似而形不似,让人一眼望去,便能会意,您可明白?”
老画师在咸阳多年,一听便知此画深意,额上不禁渗出细汗。他躬身道:
“公子放心,老朽明白。定会竭尽心力,不负公子所托,画中之意,尽在不言之中。”甘罗满意颔首,又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金饼,放在案上:
“事成之后,另有重谢。此事还望老丈保密。”
老画师连连称谢,郑重应下。甘罗这才放心地离去,心道:相邦辅佐大王,安定邦国,编撰《吕氏春秋》欲为万世立法,其功绩比之周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图献上,必能慰藉相邦之心,彰显我之忠忱。至于那李斯……哼,且看他能得意几时,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相邦的信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