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泽皓那带着几分怯懦、几分焦急的喊声,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房门被轻轻敲响,旅店经理巴纳扎尔那张带着职业化微笑的脸再次出现。
“阿尔文先生,您有什么吩咐?”他依旧是那副热情而周到的模样,但夜泽皓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属于军情七处特工的、冰冷的审视意味,丝毫未减。
“是这样的,经理先生。”夜泽皓从自己的炼金包里,取出了一小瓶装着鲜红色液体的水晶瓶,那瓶子做工精良,里面的药水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我是一位炼金师,这是我亲手调配的‘强效治疗药水’。我的同伴,巴顿士官,他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想……我想把这个送过去给他。它对恢复伤势有奇效。”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美地符合一个知恩图报、但又有些不通世故的年轻学徒的形象。
巴纳扎尔的目光,在那瓶晶莹剔透的治疗药水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作为一名资深特工,他一眼就看出,这瓶药水的品质,远非市面上那些普通货色可比。能随手拿出这种级别药剂的“学徒”,其背后的身份,恐怕比他自己描述的要重要得多。
这反而让他对夜泽皓的“人证”身份,更加信了几分。
“您真是位善良的先生。”巴纳扎尔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诚了,“当然可以。您的同伴就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我们已经请了最好的牧师为他稳定了伤势。请跟我来。”
“好的,谢谢您。”夜泽皓感激地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出房门,踏上旅店二楼那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夜泽皓立刻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里的守卫,远比楼下大厅要森严得多。虽然表面上看不到任何卫兵,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走廊的几个关键拐角和盆栽的阴影里,都隐藏着实力不俗的潜行者。他们的气息,若有若无,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
同时,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由多种魔法交织而成的警戒结界的气息。任何未经许可的魔法波动,一旦在这里出现,都会瞬间触发警报。
夜泽皓的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断完全正确。强行潜入,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跟在巴纳扎尔身后,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记忆着这里的每一个细节。他看到了左手边第三个房间的门缝下,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武器附魔的魔法灵光。他注意到了天花板上,有几个不起眼的、被雕花掩盖住的通风口。他还发现,走廊尽头那扇通往三楼的楼梯口,被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边的奥术屏障给封锁了。
这些转瞬即逝的细节,都在他那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中,迅速地与南浔提供的那份精密地图,进行着一一对应和补充。
很快,他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两名穿着侍者服饰,但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刀的壮汉,如同门神般守在两侧。
“士官先生正在里面休息。”巴纳扎尔对夜泽皓说道,“您请进。我就在外面等您。”
夜泽皓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房间里,瑟罗克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那身破损的盔甲已经被脱下,整齐地摆放在一旁。一名穿着牧师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看到夜泽皓进来,那名老牧师睁开了眼睛,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你好,孩子。你就是那位勇敢的炼金师吧?”
“您好,尊敬的牧师。”夜泽皓恭敬地行了一礼,“我的同伴,他……他怎么样了?”
“伤势很重,但没有生命危险。”老牧师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悲悯的神色,“我已经用圣光之力为他稳住了伤势,驱散了部分暗影魔法的侵蚀。但他的身体太虚弱了,需要长时间的静养。”
夜泽皓心中冷笑,这群军情七处的人,演戏演得还真全套。他知道,这名老牧师,很可能是一位精通精神法术的审讯专家,他所谓的“治疗”,或许还包含着对瑟罗克精神状态的初步探查。幸好瑟罗克作为顶尖刺客,意志力如钢铁般坚定,才没有露出破绽。
夜泽皓将手中的治疗药水递了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或许能帮助他尽快恢复。”
“圣光会感谢你的善意。”老牧师接过了药水,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赞许。
夜泽皓没有再多停留,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待得越久,破绽就可能越多。他又“关切”地看了瑟罗克几眼,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整个“探望”的过程,天衣无缝。
当他走出房间,重新看到巴纳扎尔时,他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多了一丝放松和感激。
“谢谢您,经理先生。看到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巴纳扎尔微笑着回应。
就在他们准备走回夜泽皓的房间时,夜泽皓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走廊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描绘着“葡萄酒丰收”的油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属于“学徒”的好奇。
“经理先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听说,‘已宰的羔羊’不仅是一家旅店,还以珍藏着来自艾泽拉斯各地的美酒而闻名。我……我本人对各种植物的发酵和蒸馏技术非常感兴趣,这也是炼金术的一个重要分支。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能参观一下贵店的酒窖呢?”
他这个请求,提得非常突然,但又完全符合他“书呆子炼金学徒”的人设。一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不通人情世故的年轻人,会提出这种要求,似乎也合情合理。
巴纳扎尔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酒窖?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
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拒绝?可能会引起这个“背景神秘”的年轻人的不满和怀疑。同意?那里的防卫……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夜泽皓又立刻补充了一句,脸上带着一丝惶恐,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请求有些唐突。
“啊……抱歉,我是不是太冒昧了?如果……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我只是……只是太想见识一下传说中那些用魔法橡木桶陈酿的美酒了……”
他这副“以退为进”的姿态,反而让巴纳扎尔心中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在他看来,一个真正的间谍或刺客,绝不会用如此笨拙和直接的方式,去试探一个机密场所。只有这种不谙世事的“天才书呆子”,才会如此。
权衡利弊之后,巴纳扎尔做出了决定。让这个“重要人证”稍微满足一下好奇心,以此来博取他更多的好感和信任,从而套取关于“月溪镇遇袭”的、更深层次的情报,这笔买卖,划得来。
更何况,他对酒窖的防御,有着绝对的自信。
“呵呵,当然不冒昧。”巴纳扎尔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热情起来,“能有您这样专业的学者对我们的藏酒感兴趣,是我们的荣幸。不过,今天天色已晚,酒窖的光线也不好。这样吧,明天上午,我亲自带您去参观一下,如何?”
“真的吗?那……那太感谢您了!”夜泽皓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他知道,他已经成功地,拿到了那把通往最终目标的、最关键的“钥匙”。
当夜泽皓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时,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怯懦、感激、惊喜——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
他走到窗边,对着远处钟楼的某个特定位置,用手指的光影,打出了一连串极其复杂的、代表着“计划顺利,准备执行第二阶段”的暗号。
然后,他坐回到桌前,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来自黎星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光之叶”。
他静静地看着这枚叶子,脑海中开始飞速地推演着明天将在那个神秘酒窖里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巴纳扎尔的“热情”邀请,既是机遇,也是陷阱。明天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参观”。那将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充满了试探与伪装的致命游戏。
而他,必须是这场游戏的最后赢家。
因为他赌上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更是整个小队,以及他所效忠的那个,伤痕累累的部落的未来。
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