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所说的五侯,不是一个人,而是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这五个宦官的代称。
单超,河南(今河南洛阳)人,在宦官中资历最深。他早年入宫,性情沉稳、少言多谋,曾在太子刘志(即后来的桓帝)身边侍奉,却因不愿依附当时掌权的大将军梁冀,被外放为小黄门,闲置数年。
徐璜,下邳(今江苏邳州)人,出身寒门,因家境贫寒自阉入宫。他为人刻薄贪婪,却极善察言观色,从最低等的掖庭令史做到中常侍,靠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具瑗,魏郡元城(今河北大名)人,是五人中唯一掌控兵权的宦官。他身材魁梧,早年曾在禁军任职,后因武艺出众被调入宫中任黄门令,掌管宫门警卫与部分禁军调度。
左悺,河南平阴(今河南孟津)人,以谄媚巧言闻名,善于揣摩桓帝的心思。
唐衡,颍川郾县(今河南漯河)人,年纪最轻,却最为心思缜密。
这五人,性格各异,出身不同,却因一个共同的敌人——梁冀,逐渐走到了一起。这之前的故事,我们在上一章已经讲过,在此不再复述。
梁冀及其党羽被诛杀后,桓帝激动得泪流满面,下旨封赏单超五人:“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忠勇可嘉,共诛奸贼,护国安邦。特封单超为新丰侯,食邑二万户;徐璜为武原侯,具瑗为东武阳侯,左悺为上蔡侯,唐衡为汝阳侯,各食邑一万户。”
从此,东汉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宦官封侯的局面,单超五人被时人称为“五侯”。可谁也想不到的是,这场“除奸”的胜利,竟成了另一场“乱政”的开端。
封侯之后,单超五人很快便掌握了朝政大权。桓帝因感激他们的功劳,对他们百般信任,不仅允许他们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还让他们推荐亲信担任各级官员。起初,五人还能收敛心性,辅佐桓帝整顿吏治,可随着权力越来越大,他们内心的贪婪与野心也逐渐暴露出来,变成了比梁冀更贪婪的“掌权宦官”。
单超作为五侯之首,权势最大。他被任命为车骑将军,掌握全国的兵权任免。他的弟弟单安被任命为河东太守,侄子单匡为济阴太守,两人在地方上横征暴敛,将河东、济阴两地变成了“单氏的私产”。当地百姓稍有反抗,便会被冠以“谋反”的罪名,投入大牢。史书记载,单匡在济阴任上,仅一年便贪污绢帛达二千万匹,相当于当时全国半年的绢帛产量(《后汉书·宦者列传》)。
徐璜则是五人中最贪婪的一个。他被封为武原侯后,在洛阳城内修建了一座豪华的府邸,其规模堪比皇宫。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他甚至强抢民女——下邳令徐宣(徐璜的侄子)因看中已故汝南太守李暠的女儿,便派人将其抢入府中,最终导致李女自杀。李暠的家人告到朝堂,可徐璜在桓帝面前说了句“徐宣是一时糊涂”,此事便不了了之。
具瑗掌控兵权,更加肆无忌惮。他的弟弟具恭为沛相,在沛国(今安徽宿州)欺压百姓,抢夺良田,甚至杀害了反抗他的县尉。当地刺史弹劾具恭,具瑗却在桓帝面前哭诉“弟弟是被人陷害”,桓帝不仅没有治具恭的罪,反而将弹劾的刺史贬为庶民。从此,具氏家族在沛国更加横行,百姓敢怒不敢言。
左悺则在洛阳城外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庄园,里面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每当有官员前来拜访,他便让手下人称呼自己“左君”,还模仿士大夫的礼仪,让官员向自己行跪拜之礼。若有官员不从,他便会在日后的任免中加以报复——南阳太守成瑨因不愿向左悺行贿,被左悺诬陷“贪污受贿”,最终被罢官流放。
唐衡虽年纪最轻,却在贪腐方面不甘落后。他的哥哥唐玹被任命为京兆尹,在京城附近大肆搜刮民财,甚至将皇家园林中的树木砍伐出售。有人向桓帝举报,唐衡便对桓帝说:“哥哥是为了修缮皇宫才砍伐树木,并非私用。”桓帝竟信以为真,还赏赐了唐玹一百匹绢。
五侯的专权,让东汉的朝政再次陷入混乱。他们不仅自己贪污受贿,还相互勾结,排斥异己——凡是不依附他们的官员,要么被罢官,要么被陷害入狱。当时的朝堂,几乎成了五侯的“一言堂”,桓帝虽然名义上是皇帝,却逐渐被五侯架空,再次沦为“傀儡”。
五侯的倒行逆施,引起了士大夫阶层的强烈不满。以李膺、陈蕃、杜密为代表的“清流”官员,开始公开反对五侯专权,他们纷纷上书桓帝,弹劾五侯及其党羽的罪行。
延熹三年(公元160年),司隶校尉李膺上书弹劾单超的侄子单匡,列举了他在济阴太守任上的贪污、杀人等罪状,并要求将单匡下狱查办。单超得知后,在桓帝面前哭诉“李膺故意针对单氏”,桓帝竟下令将李膺贬为槐里令。可李膺并不屈服,上任后仍继续打击单氏的党羽,单超气得吐血,却因李膺声望太高,不敢轻易杀他。
同年,太尉陈蕃上书桓帝,指出“五侯专权,百姓困苦,若不加以约束,恐生祸乱”。桓帝看完奏折后,对陈蕃说了句“朕知道了”,便没有下文。陈蕃再次上书,在奏折中写道:“陛下若再纵容五侯,恐重蹈梁冀专权之覆辙!”这句话触怒了桓帝,也触怒了五侯。徐璜、左悺等人纷纷在桓帝面前诋毁陈蕃,最终陈蕃被罢去太尉之职,回家养老。
士大夫的反抗,不仅没有让五侯收敛,反而让他们更加嚣张。为了镇压反对者,五侯开始大肆诬陷“清流”官员,将他们冠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投入大牢。延熹五年(公元162年),南阳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刘瓆因打击宦官党羽,被五侯诬陷“谋反”,最终被押赴洛阳处死。此事在士大夫中引起轩然大波,各地官员纷纷上书抗议,却都被桓帝驳回。
不过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五侯的权力达到顶峰后,必然就会发生反转,延熹三年(公元160年),单超因病去世。单超的去世,让五侯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四人开始相互倾轧,争夺权力。
徐璜想取代单超的地位,便暗中收集具瑗的罪证,举报具瑗的弟弟具恭在沛国的恶行。具瑗得知后,也不甘示弱,举报徐璜的侄子徐宣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两人在桓帝面前相互指责,桓帝是各打五十大板,只将具恭、徐宣罢官,并没有追究徐璜和具瑗的责任。
可这样的“和稀泥”,并没有解决问题。延熹七年(公元164年),徐璜因病去世;次年,唐衡也去世。剩下的具瑗和左悺,矛盾更加尖锐。左悺暗中买通了具瑗的家奴,收集了具瑗贪污受贿的证据,然后在桓帝面前揭发。桓帝此时早已对五侯感到不满,便借此机会下令彻查具瑗。
经查,具瑗在任期间,贪污的财物达数千万钱,家中的良田、奴婢不计其数。桓帝大怒,下令将具瑗免官,贬为庶民,并没收其全部家产。具瑗不堪受辱,在流放途中自杀身亡。
具瑗死后,左悺成了五侯中唯一的幸存者。可他并没有因此收敛,反而更加贪婪。延熹八年(公元165年),左悺因勒索郡国官员财物达数百万钱,被司隶校尉韩演弹劾。桓帝下令将左悺下狱,左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在狱中自杀。
至此,曾经权倾朝野的“单超五侯”,全部退出了历史舞台。他们或病死,或自杀,或被贬为庶民,无一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