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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工快点!”

海面上波涛汹涌,雨水与浪花打在甲板上,船上有人大喊。王猛全身湿透,缩头抱着收起来的帆绳跑回船舱,显然大家都没预料接近福州地界天气竟还如此反复无常。

与两年前南下船队不同,戚长锋年前进京述职,这次回去福州带的人马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是一艘舰船。

海上行船凶险,恰逢遇上风浪,但戚长锋一如既往指挥得当,并且跟着进京的都是些得力的手下,所以有惊无险,船踏入福州地界时,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只有偶尔几个士兵感了风寒。

:“哨官别走!王猛这就来!这就来…!”

王猛风寒最重,不知是之前受伤还是由于其他别的缘故,身体不似从前结实,不过淋了一场冷雨便高烧不退,此时正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地在说着胡话。

与此同时,京城西郊龙泉寺内,冰消雪融之际,光秃秃的银杏树枝落寞萧条,或者只有仔细查看才能发现新芽的迹象。

:“求求王妃回去吧!春寒料峭您身子骨会受不住的!”

银杏树下老仆妇哀声哭求,旁边侍卫丫鬟也在殷切望向寺院中身着华丽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虽然面露憔悴却容貌俏丽,皮肤五官无一不美,只可惜因为生产不久的缘故,苍白的脸上眸色暗淡,原本娇艳欲滴的红唇也没了血色。

女子轻声咳了咳,望向空庭萧索的寺院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全然没有理会仆人的劝说。

老仆妇忧心忡忡还想再劝,哪知山门外传来疾走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寺中和尚阻拦的声音:“施主留步!今日不便,望施主见谅!”

和尚声音急切,可来人却没有停住脚步,正当寺院众人一脸戒备地望向门口,院中女子抬头便见到了一双冰冷破碎的眼。

是他?

李兰朝身形一晃,差点就要晕倒,旁边仆妇见状赶忙上前搀扶,李兰朝无力地笑了笑,摆手道:“房妈妈,兰朝无碍…”

李兰朝强撑着身体,望向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一时竟忘了礼数,等回过神来,又连忙手边的帕子捂着嘴角咳了咳,眼神空洞遥遥望着前方。

他们虽然都只是一面之缘,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为何而来。

宴雪行听沈赫讲过的他们的事,滁州一战,曾经气宇轩昂的武侯将军把娇艳欲滴的富家千金从火场救出,按照酒肆茶楼说书人的说法本该成就一段佳缘,可门第有别,再加上将军当时急于乌伤平乱,因此互有好感的两人各走一方,直到现在也无缘再见。

可怜英雄不为儿女情长所累,富家千金却芳心暗许,千里投奔带来父亲李九固的书信,本属意身为礼部侍郎的叔父牵针引线谋机会合媒,然而“陶然庄”桃花诗会裕王对富家千金一见倾心,如此为了兄长叔父的前程富家千金不得不委身裕王。从此李兰朝当了皇家媳,成了他人妇。本以为富家千金会切断一些不该有的念想,可看她如今对着人去楼空的庙宇古刹黯然神伤,心中多少遗憾可想而知。

李兰朝如是一样,当时“陶然庄”站在风华绝代沈左使身边的人谪仙一样,看他如今这般田地,听裕王的人讲,沈左使在那人帐下屡建奇功,只可惜被倭寇连累落海而死,清玄仙君如此颜色,相必也得到了消息,来到此处,估计是想核实一番吧?

李兰朝不知道宴雪行曾经来过,还以为是清玄仙君刚得到消息来找戚将军问个明白。

然而不管两人如何心思,又是如何陌生,遥遥相望心情竟都空荡荡如头顶银杏枯枝一般,萧瑟且荒芜。

他们都没有说话,毕竟对他们来说爱而不得与永不再得说不得谁更痛苦。

针扎一样的痛苦在心口蔓延,怕随从奴仆们看出端倪,李兰朝抿唇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僵硬地宴雪行福了福身,宴雪行下意识颔首回礼,然后李兰朝在房妈妈等人疑惑打量的目光中坐上了轿撵。

:“她是裕王妃,怎会此时出现在这?”身边郦道渊望着远去的轿辇疑惑地问。

宴雪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旁边小和尚不知两人身份,只觉得裕王妃是何等尊贵的人?裕王说不定今后继承大统,那么她就有可能是未来的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要说什么来路不明的道士,就是先前住在龙泉寺的武侯将军见了也是要回避的。

:“那个…两位道长,你们究竟要找谁?”

小和尚有些懊恼,显然因为二人唐突贵人他的语气里还带了些抱怨。

只是小和尚不知道的是,与面前人一样,裕王妃虽然借着为世子祈福的由头来到龙泉寺,为的却是半个月前就已离开的武侯将军,尤其得知武侯将军娶了另外一个商人之女,虽说今生无缘,但她还是觉得不甘心,还想在龙泉寺找到心中那人存在过的痕迹。

十几天行程戚长锋早已出现远在千里之外的福州海面。临近驻地,将士们心里更觉得惘然,倒不是朝廷的封赏不尽人意,也不是担心未来倭寇卷土重来,只是曾经冲锋陷阵带领他们建功立业的人不在了,如同人被抽去一缕魂,整个军队都死气沉沉。

连戚长锋这个军中主帅也好不到哪去,即使如花美眷在怀,皇帝陛下的赏赐堆满船舱,他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尽的无奈惆怅,走出舱门,眼里看到的也是心事重重的士兵。

:“王百户现在怎么样了?”

戚长锋侧身问身边的侍卫,对于曾经沈赫最得力的手下,戚长锋一直对王猛都颇为照拂。

侍卫一脸愁容,回答说王猛昏迷一天一夜,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还有不到二十海里就要到达福清码头,进入内海风浪就渐渐小了,戚长锋轻轻叹了口气,沈赫已经不在,说什么他也要照顾好他的手下。

戚长锋走出舱门,从舰船艏楼的栏杆往下望去,落日余晖落在船头,那里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呆坐着望向海面,只见远处海鸟飞走了又来,来了又去,少年被海风拉扯的头顶盔缨吹得左右倒伏,在落日与冰冷盔帽映衬下竟如一团明明灭灭的火焰,原本消沉的少年人因此多了一分生气,然而并不能掩盖他神容倦怠,圆而大的眸子带了些与他年龄不合时宜的憔悴与哀愁。

:“少爷…”

守在少年身后的向山虎欲言又止,崔然昭却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之中。

船是在天色入幕时靠岸的,无论如何,死去的人已死去,活着的人仍然活着。

***

第二日,京郊十里亭外,郦道渊带领所有的部下改头换面,装扮成离京的商队与宴雪行辞行。

:“师弟,真不打算回天山了吗?”

接近二月,春风送暖,郦道渊脚上皮札?醒目得很,并且头上貂皮瓜帽镶嵌着鲜艳瑰丽的红色玛瑙石,再加上身上暗色缂丝圆领长袍,俨然一副商人打扮。

宴雪行摇了摇头,即使为了掩人耳目,郦道渊这身打扮与记忆里痴迷仙道的师兄简直判若两人,宴雪行更不会信经历过杀戮与贪婪的师兄还能找回原本修道的模样。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师弟,京城繁华皆是过眼云烟,再说了,不管你如何不情愿,他也再不会回来了!”

郦道渊凝眉仍想劝说,但宴雪行不为所动,甚至明白郦道渊口中回不来的人是谁,眸子里也没有一丝波澜。

郦道渊看不懂他,或许师弟真的参透本门道法,悟得其中真言,做到了仙人所说的无欲无求?

郦道渊面露失望,知道劝不动宴雪行,无奈叹了口气,回头打了个手势,转身就要离去。

:“雁师兄…”

宴雪行突然叫住他,震惊同时郦道渊缓缓转过身来,不敢相信有朝一日竟还能听到师弟叫自己一声雁师兄?

郦道渊脸上有了些惊喜,还以为宴雪行会改变主意,哪知宴雪行只是笑了笑上前半步,看不出来情绪道:“雁师兄,阿雪将师兄们葬在了山脚的云杉后面,届时师兄回去天山派,请替师弟敬师兄们一杯吧!”

宴雪行淡淡地向郦道渊…哦,应该说雁行云施了一礼,看样子是在做最后的告别,雁行云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可眼前师弟没有一丝留恋,施展轻功飞快转身快速往城门方向而去。

京城繁华如初,街市巷尾贩夫走卒吆喝声不断,宴雪行行尸走肉般走街上漫无目的,前面是熟悉的宴春楼,再往前走便是沈雪园。

走到沈雪园已经午后,那里门庭深锁,不算高大的门楼残破凋敝,朱色榫卯屋檐经过年月风霜侵蚀早已失去原有的颜色,细看之下,还隐约可见上面蛛网的影子。

宴雪行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明明两年时间物是人非,沈雪园的主人再不会回来,可他仍想进去看一看,看看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如今里面连仆人都不知所踪,里面只怕会更加破败了吧?

宴雪行望着门板上长了锈迹的铜环出神,想起往日时光,里面精巧雅致的暖亭,有他与沈赫同床共枕的厢房,还有后院堆满医书和药材的书房。

午后阳光透过屋檐,日头落在头顶刺眼到令人眩晕,他们曾在沈雪园缠绵嬉笑和争吵,如平常夫妻一般过着平淡的日子,那时没觉得有多么难得,甚至争吵的日子里谁也不理谁,但如今想起来,却是哪怕争吵都不可能了。

沈雪园也不知道被谁收了去,竟然残破至此,宴雪行看了一会儿,心里空落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沈雪园。

街上日头渐渐热辣,通往南边鼓楼路上百姓们行色匆匆,路过一个茶棚时,宴雪行觉得口渴,便坐下喊了一碗茶。

两文一碗的茶汤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茶,淡淡芳香的同时味道醇厚不足,宴雪行喝不出来味道,不过是润喉而已。宴雪行慢悠悠地端着茶碗,周围许多客人正聚精会神听着着说书先生讲不知名的话本,一开始宴雪行并不介意,随着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那说书人讲得唾沫横飞,听客里时不时传来油腻的嬉笑和嘘声,宴雪行侧脸,不由得认真注意起来。

:“色胆如天不自由,情深意密两绸缪。只思当日同欢爱,岂想萧墙有后忧。

只贪快乐恣悠游,英雄壮士报冤仇。天公自有安排处,胜负输赢卒未休。

话说西门庆与潘金莲烧了武大灵,换了一身艳色衣服,晚夕安排了一席酒,请王婆来作辞,就把迎儿交付与王婆养活。吩咐等武二回来,只说大娘子度日不过…”

说书人越讲越兴奋,茶棚里众人听得眉飞色舞,市井之徒最好这样男盗女娼的轶闻,于是越来越多走街串巷的人围了上来,尤其讲到西门庆与藩金莲在王婆家中私下媾合的戏码时,说书人讲得口干舌燥,底下人听得面红耳赤,正在说书人把二人床帏之事讲得露骨艳俗,粗俗词句听在耳朵里,宴雪行没来由觉得厌恶,快速放下茶钱,起身挤出了人群。

身后喝彩声与男人们的淫笑浪语不断,其实宴雪行哪里会不明白说书人画本里西门庆指的是何人?

严世蕃字东楼,东楼与西门对应,庆儿又是严世蕃的小名,西门庆明里暗里指的可不就是严世蕃么?

然而宴雪行虽然无比厌恶严世蕃,可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虽无耻下流,身为首辅之子,本身也身居要职,经历过的女子少说也有几百,但不至于为了跟下九流妇人不清不楚,背负这样下作的风流孽债。毕竟他所知的严侍郎年过半百,不让别人称他为严侍郎也不能叫他严大人,只使人唤他公子,虽相貌平平,右眼更长了一只橙黄异瞳,可见此人虽然卑鄙,行事做派却不能叫说是下作,要知道他富可敌国又权倾朝野,肯花些手段什么样的贞洁烈女弄不到手?

如今街头巷尾被人这样编排,大庭广众之下都如此议论,私底下百姓们更不知道说得怎样过分了。

如果是刚入京那会儿,按照他与严党敌对关系,听到百姓对严世蕃千夫所指,心里肯定是乐见其成并且跟着唾弃的,然而进京两年多,陪在世间权位最高心思最深沉的帝王身边,多少阴谋诡计曾在他眼底发生?甚至自己也被有心之人利用,严党倒台可不就是自己的功劳么?

:“兄台你可不知,圣上给严老贼御赐了一个金碗,并下旨命他用这碗行乞哩!”

:“金碗?那是金子做的碗么?”

:“可不是嘛!前些日子我亲眼见到那严老贼披头散发,身上戴着铁镣,真真好不凄惨!周围还有锦衣卫的人在看管哩!”

:“如此这样那严老贼怎么讨到吃的呢?”

:“嘿嘿!这你就不用管了,鸿胪寺有个署丞姓黎你知道吧?严老贼唯一的女儿嫁的就是黎家世子,据说老贼讨不到吃的上门去找严小姐,严小姐深知贼父为人,更恨他这么多年来结党营私残害忠良,见到贼父装可怜,严小姐非但没给他吃食,还骂了严老贼一通!”

:“啧啧!…竟有这样的事?如此说来,那严家女竟还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呢!”

路上不断有人在窃窃私语,显然他们还不知道严嵩在雁行云的保护下早已离开京城,宴雪行知道师兄的手段,可能在雁行云执意离开京城时大概早已安排好了后路。不过他们应该是彻底回不来了,要知道从前即使百姓憎恨严党却不敢在明面上说,再怎么被有心人听了去,谁也不知道手执权柄的严家会怎样报复,如今满城风雨,朝堂里的人要想谁万劫不复,一定会先让百姓口诛笔伐,再加上严嵩下场如此凄惨,可见皇上已经被人完全掌控。

严嵩可是当了二十七的首辅,宴雪行见过严嵩谄媚伺候老皇帝的样子,当时君臣如鱼水之情,即使严嵩罪恶滔天,老皇帝却不见得如此狠心对待严嵩,毕竟他们不但是君臣,还是多年修仙的道友。

徐首辅真是好手段!为了扳倒严嵩,先是设计莲生委身严世蕃,暗杀陆秉嫁祸自己头上,然后离间自己与沈赫他们的关系,再安排一些人劝说,自己如何不为了扳倒严党而苦心经营?就连自己唯一的徒弟都是他们的眼哨,可见徐首辅用心有多险恶!

这就是老师常挂在口中的忘年之交?!

宴雪行恨得眼睛发红,恨徐阶卑鄙狠毒,恨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也恨自己留恋京城繁华。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一想到沈赫尸身在冰冷的海里漂着不得安宁,他的心里就锥心入骨的疼。

他曾经多希望抛下一切与自己浪迹江湖?可惜被所谓赤诚迷了眼,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他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宴雪行握紧拳头,决心处理完京城的事就去福州,他想,他总是要把沈赫带回昆州的,哪怕与他尸骨一辈子留在梧桐山庄也甘之如饴。

宴雪行快步走到魏府后院的一侧围墙,原本还以为徐首辅得势他的这些爪牙也会跟着鸡犬升天,然而魏府落魄冷清,没有仆妇家丁的同时,曾经夜里来过的后院小径杂草丛生,旁边的树叶也随意生长,轻易遮蔽宴雪行隐藏的身体。

这时一声声叹息传入耳中,宴雪行躲在竹林假山后面往前面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衣头簪金钗的女子倚在长廊,与那夜的风情万种不同,她素净的脸上满是愁容,身上既没有暴露的衣着,也没了那摄人心魄的勾魂香气,若不是看着五官仍妩媚多情,谁还能认得她是东林盟绝代风华的魅姬琳琅?

从宴雪行的视线望去,也不知道那魅姬在想些什么,只见她娥媚低垂,“咿咿呀呀”的不知名歌谣从檀口逸出,随着歌声凄凉哀婉,她细长秀气的柳眉凝结,仿佛有无尽的哀伤聚在心头。

然而她虽看起来落魄可怜,但姿容秀丽,身材风姿曼妙,手上百无聊赖摇着华丽的孔雀羽扇,如此看着竟增添了几分慵懒之意。

明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宴雪行却没来由觉得奇怪,倒不是她洗尽铅华的装扮,只是那看似平静的模样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宴雪行小心绕过不被她发现,毕竟东林盟两人死在自己手上,他来是找师爷何心尹的,可不想为了旁人节外生枝。

宴雪行顺利摸到记忆中的书房,昏暗的房间即使是白天依然看不太清楚,于是书桌案上点着油灯,依稀能看到书桌旁有人耷拉着脑袋在黑暗中发呆。

宴雪行故意把门一推,里面的人被惊动,门外的光亮落在那人脸上,他那疲惫狭长的双眼立刻被光亮刺激眯成一条缝,宴雪行就站在光里,书房里的人似乎还未看清,揉了揉眼睛,待依稀看清来人的身形轮廓后,那人惊讶出声:“宴公子?”

何心尹惊讶站起身来,趔趄上前迎接,宴雪行却快步走了进来。

:“何师爷,怎么不跟徐阁老一起进宫伺候皇上呢?”

何心尹在徐阶手下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徐阶曾经更是对何心尹言听计从,怎么如今徐首辅得势,老皇帝对他可谓一刻也离开不得,怎么他这个首席师爷却在这破落荒园里暗自神伤?

宴雪行面露嘲讽,何心尹一愣,红着脸尴尬苦笑道:“宴公子何苦笑何某?如今你见我还有几分从前的样子?”

宴雪行慢慢走到何心尹面前站定,细细打量面前之人,远看不知,近看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首辅师爷竟憔悴至此!

只见他双颊凹陷,眼睛枯槁无神,最重要的是不过五十多岁的人竟双鬓花白,不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与从前是同一个人。

何心尹仍是苦笑:“宴公子请坐吧!何某如今落拓,礼数不周,公子请不要见怪。”

:“何先生哪里的话?”宴雪行冷笑道:“徐阁老如今得皇上盛宠,何先生也应该跟着鸡犬升天才是。”

何心尹只是无奈笑着摇头:“首辅如今身居高位,身边大把可用之才,何某老了,已经向首辅请辞,天下大好河山何某早就想去瞧瞧了呢!”

何心尹说得心不在焉,宴雪行哪里会信?知道不是他的真心话,宴雪行又问:“既然如此,先生何必如此黯然?”

何心尹几乎要落下泪来,宴雪行毕竟不是那心机歹毒之人,见他面露凄苦,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何先生,宴某今日前来并不是落井下石,只想问清楚一些事…”

何心尹抬头静听,宴雪行继续道:“你与徐阶毕竟谋划多年,我且问你,莲生落入严世蕃之手你出谋划策,徐首辅亲自将故交孙女交到严世蕃手上的?”

何心尹心中一痛,哑然道:“虽然首辅那时日日如履薄冰,但何至于如此卑鄙?明明当年常玉春是为了你才到的昆州啊!”

:“为了我?”宴雪行明显不信:“笑面书生宴某从未见过,他怎会为了在下的缘故?”

何心尹撑着疲惫的眼皮,苦涩道:“当年陆秉得公子恩泽,陛下盛宠十几年不衰,尤其锦衣卫与严党走得近,裕王尚且朝不保夕,当年太师如何不怕呢?宴公子,你也知道,即使裕王无能,天下却也不能继续落在严党的手里!”

:“所以呢?”宴雪行面无表情。

:“严嵩掌控朝堂多年,六部里全都是他的爪牙,唯一没被渗透的便是锦衣卫,就连东厂,由于天宝阁的关系,李倾曲和严嵩来往过密,再加上皇上与严嵩修道的缘由,严嵩在朝堂就是铁板一块!天下谁能扳倒严党这一祸害?”

:“宴公子,我们本就不是什么擅长争权夺利的人,即使阁老一路以来百般讨好,网罗祥兽进献宫中,更一心修道想以此博得陛下宠爱,论写青词造诣阁老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皇上不喜就是不喜,顶多够格成为一枚棋子!然而你的出现不同,陛下如何信天命公子比我更清楚,老夫承认,当初是我们设计杀害陆秉嫁祸公子,好让你投靠过来,也是我们的人故意杀死乐妓梁音,逼迫沈同知不得不离开京城,可是宴公子,陆秉不死平衡无法打破,陛下不会惧怕日益壮大的严党势力,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太医私下里和阁老说陛下丹毒浸体,药石罔效,即使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可能不知什么时候第二天醒来陛下就驾崩了…宴公子,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天下苍生,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天下落入景王之手?”

长长的一段话过后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何心尹花白枯槁的鬓发在昏暗里异常地显眼。

:“咳…咳…”

两人沉默对视许久,终于何心尹捂着心口不止的咳了起来,他咳得异常厉害,眼看他苍白的脸色眼睛都咳出泪来,胸口猛烈地颤抖,明显胸前捂着的手没有任何平息咳意的作用。

就是这痛苦万状的情况下,何心尹仍抬着复杂的眼望着宴雪行。

宴雪行五味杂陈,很多事情得到证实,自己如何不怨恨面前之人利用?可当他用那种近乎乞求宽恕的眼神望着自己时,宴雪行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何心尹剧烈颤抖的手。

如果他愿意,宴雪行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面前之人的脖子扭断,甚者何心尹被抓住的那一瞬瑟缩了一下,也为自己眼里涌现的杀意吓得惊惧不已。

:“…你…咳!”

出于本能,何心尹害怕地向后退去,他已经痛到身体快弯曲成折叠的形状,他想停止这该死的状况,也幸好咳嗽停止了一瞬,镰刀般拉扯的疼痛让他哭不出也喊不出声来,只能涕泗横流,心里惶惶不得安稳如丧家之犬,只怕恨不得立刻离开人间,早登极乐世界去了。

:“亲生女儿被糟蹋,故人孙女被害得不成人样,现在这院里还有几个活人?先生如今也遭唾弃,究竟为了什么值得你如此维护徐阶?!”

宴雪行上前一把揪住何心尹的衣领,眼中怒火似要将他吞没。何心尹哆哆嗦嗦,似一只鹰隼爪下的猎物不知所措。

自欺欺人的表象被人揭穿,他以为只要骗自己为了天下百姓一切都值得,他便可以心安理得操纵别人的人生,做出许多伤害别人的决定?

:“…对…不…起!”

喉咙被人扼住,干瘦的脸也因缺血而变得微微青紫,但他仍艰难开口,伴随着道歉的话他的喉咙里更是发出“咔咔”的可怖声音,脖颈似乎就要被人拧断,但他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何心尹双眼异常凸起,在双手无济于事的阻止下,口中慢慢溢出如同泥虫蜿蜒而过的鲜血,一直流到宴雪行修长白净的手上,直到鼻孔里传来腥甜难闻的气味,宴雪行这才猛地一惊,慌忙用力推开,何心尹便如同跌落的风筝向后倒去。

:“咳…咳…!”

何心尹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不同于之前咳得猛烈,这次他的咳嗽长且沉重。宴雪行看不清他的脸,直到看见他靠着案首艰难站起身来,宴雪行这才看到他眼睛以下的半张脸不知何时布满了一块块恐怖的血污,宴雪行知道,那是他咳血时用袖子擦拭的结果。

宴雪行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刚刚握住何心尹手臂时通过脉象他便知道他大概时日无多了,本就旰衣宵食操劳过度的身体加上多年忧虑,并且经历最近一连串变故,何心尹早已经病入膏肓,怪不得他没再跟随徐阶左右,除了徐阶心有芥蒂之外,更多的他也有心无力了吧?

:“宴公子…”

何心尹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地喊了一声宴雪行,宴雪行眸光一闪,极力克制想要杀人的冲动,双眼紧紧盯着他。

可何心尹只是站定身子,长叹一声,许久才痛苦道:“…宴公子…你走吧!”

:“走?去哪里?”宴雪行冷笑,这话什么意思?利用完一脚踢开?那他失去的谁来给补偿?!

:“不管去哪都好,只要离开京城!山高水阔哪不比京城好哇?!”

何心尹声音嘶哑,为不让自己再次跌倒,他那干柴一般的手用力地撑在桌子边沿。

:“走吧!”

何心尹压着声音嘶吼,死死睁大眼睛,他那干瘪消瘦的脸庞头上顶着干枯凌乱的斑斑白发,尤其眼睛以下被他擦得到处都是血斑的半张脸,在微弱烛光的映衬下,竟有着说不出来的阴森恐怖。

宴雪行呆愣一瞬,何心尹以为他无动于衷,突然像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挣扎着飞快往书桌另一边去,宴雪行被他的动作惊醒,回过神来向前望去,却见何心尹手一抬,桌上的油灯被打翻在地,火苗立即舔着地上的桐木地板迅速蔓延,转眼便烧成了一片。

火光中何心尹的脸形同鬼魅,宴雪行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下意识还是想要去拉他,可何心尹躲着往书桌后面一缩,哭着笑喊道:“天道不仁,难为慈悲,报应!报应啊!…咳咳咳咳!”

火势烧得很快,宴雪行衣摆也被烧灼一块,他不得不退出门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心尹在火场里凄厉的嘶吼。

:“宴公子!何某对不住你!咳咳…离开京城!咳咳…离开…”

大火转瞬吞没整座书房,滚滚浓烟里传来的嘶吼很快变得微弱,眼看着大火像门口扑过来,宴雪行不再犹豫,一脚踢掉门板暂时压倒一片火势,眼看着何心尹身上已经着了火,他那痛苦扭曲的脸上皮肤与毛发都已经烧得黢黑,宴雪行想要过去把他拉出来,却听到身后一个咬牙切齿的大喊:“宴!雪!行!!”

宴雪行转身回头望去,高高的台阶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他们面目丑陋,大大小小的瘤块遍布额头与下巴 ,如罗刹一般,就是在白天冷不丁的也忍不住吓人一跳。

宴雪行认得其中一人,曾经雪夜里清楚看见过他的脸,那是天罗,那么与他站在一起的便肯定是地煞了!

灼热与刺鼻的浓烟再次逼得宴雪行往后一步,台阶下的两人穿过门板往里看去,此时蜷缩在书桌旁的何心尹已经一动不动,还隐约可见他身上有火苗跳动。天罗大喊一声,急得飞奔想要进门去救,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噼里啪啦火势烧得凶猛,倒下去的门板重新被大火吞噬,眼看着书房倒塌,天罗恨得目眦欲裂。

:“宴雪行!东林盟与你不共戴天!”

然而天罗地煞在东林盟里武功最低,就算鬼见愁魏千仞来了宴雪行也未必放在眼里,更何况宴雪行不想跟他们作多纠缠,于是即使两人狠辣的招式一起攻击宴雪行,宴雪行也只是虚晃一招,飞快把两人打倒在地,然后施展轻功离开了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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