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开炉之时,陨铁竟一分为二,一遇火则炽,一遇水则凝。”
他指向其中一枚泛着幽蓝光华的弓胚:“那柄‘飞雪’,承了四海灵水之韵,天生与水系灵根契合,便是七年前你取走的那柄。”
又指向另一枚隐隐发烫的弓胚,“而这柄‘无语’,却吸纳了炉中残余的九天真火,非得火属性能量催动不可。”
凌言眸光微凝:“也就是说,两柄弓同源而生,却分属水火?”
“正是。”陆吾点头,“我本想重炼合一,却发现二者已具灵性,强行融合只会两败俱伤。便随它们去了。”
“没想到多年后你取走‘飞雪’,今日这‘无语’竟认了你的徒儿为主……”
他忽然饶有兴致地看向苏烬,“小友,你可知为何这柄弓会引动你的火灵?”
苏烬摇头,掌心已沁出薄汗。
陆吾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炬:“因为这柄弓,本就是为你这样的双属性灵根所铸。
水火同源,方能引动星辰之力——当年我未能参透的道理,怕是要应在你身上了。”
凌言指尖轻叩着青玉茶盏边缘,凤眸微眯后又缓缓舒展,似是将陆吾所言的弓灵奥秘暂且压下。转而望向殿外水光流转的城郭。
“原来如此……倒是我先前小觑了这两柄弓的渊源。不过前辈这沉渊城,倒真是别有天地。”
他的目光扫过殿外檐角悬挂的、以海螺串成的风铃——那风铃未受风动,却自鸣着细碎的清响,音色宛如鲛人泣珠。
陆吾闻言抚掌而笑,随手从丹炉旁拾起一块尚未打磨的莹白矿石,指尖灵火微灼,矿石表面立刻浮现出水流般的纹路。
“凌宗师谬赞了。这城中妖兽多是当年随我隐居的旧部,或是些误入水眼结界的迷途精怪。”
他指向窗外一名正挑着担子走过的河伯——那河伯通体覆盖青鳞,担子里晃悠着的竟是几尾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灵鱼。
“修为低微的出不得定水玉光罩,便在城中繁衍生息;道行高深些的,便如红狐阿离、潭底蛟龙,替我看守兵器库或是打理灵田。”
红狐阿离蹲在殿柱旁,甩着尾巴接话:“就是就是!前几日还有只误闯的水獭精,被主人用‘化形符’点化了,现在在西市开了家卖珍珠膏的铺子呢!”
它说着,爪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光带,那光带竟如活物般蜷起,在它爪心化作一颗剔透的水珠。
陆吾将打磨了一半的矿石抛回丹炉,火星溅起时笑道:“三位若不嫌弃,不妨在城中小住几日。炼星阁后有片‘万兵林’,种着各式灵器化形的灵木。”
“南街上的‘淬火楼’能观看到三成火候的炼器过程……就当是参观我这老头子的‘玩具铺子’了。”
凌言本欲以“镇虚门事务繁忙”婉拒,却听身旁的霍念已蹭到他袖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辰:“师父!陆前辈都说了!我们就待两日好不好?”
“”就两日!我想看看那万兵林里的剑是不是真的会自己飞,还想尝尝鲛人卖的灵草糕!”
少年说着,还偷偷拽了拽苏烬的袖子,示意他一起求情。
苏烬被拽得一个趔趄,下意识看向凌言——却见自家师父凤眸微垂,落在霍念拽着他衣袖的手上,眸光似有松动。
他想起方才陆吾所言的双属性灵根,又瞥见殿角陈列的、半截嵌在寒冰中的火焰剑胚,忽然低声道:“师父,陆前辈既盛情相邀,或许……能对我修炼有些裨益。”
他刻意忽略了腰间储物袋里“无语”弓又开始的轻颤——方才陆吾提及“水火同源”时,那弓便震得他丹田发烫。
凌言沉默片刻,抬眸时见陆吾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目光里并无强求,反倒是一种“随你选择”的坦然。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有妖族孩童在追逐一枚会喷烟的炼器半成品,笑声混着“别跑”的呼喊穿透殿门,竟透着股人间烟火的热闹。
“也罢。”凌言终是颔首,衣摆随他起身的动作划出清冽的弧度,“既如此,便叨扰前辈两日。”
霍念立刻欢呼出声,差点蹦起来时被陆吾笑着按了按肩膀:“别急,阿离会带你们去住处。”
红狐闻言立刻挺直身子,爪子在地上拍了拍:“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悬珠阁’,那阁楼的屋顶全是珍珠做的,晚上能看到光罩外的水流星星!”
苏烬跟在凌言身侧走出大殿,回望时见陆吾已重新背过身去,指尖缠绕着两道截然不同的灵力——
一道如水银般冷冽,一道如火焰般炽烈,正同时注入那柄水火同源的弓胚之中。
殿内丹炉的火光骤然明亮,将他藏青色的衣袍染得忽明忽暗,宛如一幅被炉火与水光共同勾勒的画。
“苏烬!快走啊!”霍念的声音从前方石桥传来,少年正扒着桥栏去够水面上漂浮的荧光睡莲,“你看这花会咬人的手指!”
霍念的好奇心简直能把沉渊城的石板路都戳出洞来。
他拽着苏烬一会儿凑到鲛人灵草摊前看鱼尾拍地,一会儿追着扛矿石的鹿角精问“这银矿能炼出会发光的剑吗”。
连老龟砚台里流动的星辉墨水都要用手指蘸一下尝尝——被老龟用毛笔杆敲了手背才嘿嘿笑着跑开。
凌言负手跟在后面,凤眸却始终淡淡扫过街角、檐角、甚至路过的妖族瞳孔——
那些笑容太标准,步伐太规律,连叫卖声的抑扬顿挫都像事先排练过。
他剑眉微蹙。
这城中的“平和”过于刻意,就像一幅用最细腻笔触描绘的画卷,每一片鳞甲、每一粒珍珠都完美无缺,却唯独缺了活物该有的……变数。
方才路过绸缎铺,那只织锦的蜘蛛精收线的动作,竟和半个时辰前他第一次路过时分毫不差。
河伯担子里的灵鱼摆尾频率,也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师父你看!这个海螺会唱曲子!”霍念的欢呼打断了凌言的思索。
少年正把一枚拳头大的海螺扣在耳边,眼睛眯成了月牙。
苏烬被拽得一个趔趄,顺着霍念的动作看向那海螺——螺口溢出的果然是段清越的旋律,像海浪拍岸,又像风过竹林。
凌言走上前,指尖刚要触碰到海螺,那旋律却戛然而止。
卖海螺的蚌精立刻堆起笑容:“客官想听什么调?小的这就为您……”
“不必了。”凌言收回手,目光落在蚌精过于僵硬的嘴角,“时候不早,先去住处。”
红狐阿离领着他们来到“悬珠阁”。阁楼果然名不虚传,穹顶嵌满拳头大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刚坐下不久,两名腰系珍珠腰带的鲛人便托着玉盘进来,盘中是水晶糕、灵果,还有冒着热气的海藻羹。
霍念眼睛一亮,抓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喊:“师父!好好吃!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