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宸穿好外袍,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回过头,眼中是化不开的冰冷:“记住,你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你这具身体里,流着一半天狐的血。”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但若是再敢打师父的主意……”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中的杀意,已经让楚昭昭遍体生寒。
下一刻,他不再看她,转身便走,靴底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楚昭昭的心上。
寝宫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光。
暖阁内只剩下楚昭昭一人,瘫在冰冷的榻上,浑身赤裸,像一件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燃尽,只剩下几点微弱的火星,映着她空洞的眼瞳。
原来,他不是愿意碰她。
他只是在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她这个所谓的门主母,连做他遮羞布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了。
窗外的风雪还在呼啸,而暖阁内,比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楚昭昭缓缓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狐裘上,凝结成霜。
这一夜,不是恩宠,是彻头彻尾的噩梦。
昆仑之巅,玉虚宫前的广场上,积雪被千百道灵术炙烤得滋滋作响,又迅速被新的风雪覆盖。
残剑断刃插满冰原,染血的道袍与佛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汇成一片绝望的旗幡。
霍念紧握龙城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锋上倒映着天音阁老僧普玄手中摇曳的青铜灯——
灯芯如豆,却照得满堂修士眼中的决绝愈发清晰。
“灭道仙君已破天枢三十二城,广陵化为焦土。”
普玄的声音苍老而沉肃,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冻裂的冰面上,“他以万妖窟妖气为食,修为日进千里,寻常术法已难伤其分毫。”
“难伤?”霍念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起,“我师父被他困在听雪崖五年!
五年前他废去师父修为,以‘锁灵蛊’封了周身大穴,让师父连自戕的力气都没有!
如今他屠戮仙门,无非是想逼师父……”
他喉间一哽,想起五年前听雪崖上那袭被风雪冻住的白衣,“他想逼师父看着他毁了这世道!”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
云风禾站在霍念身侧,玄色道袍上绣着昆仑特有的云纹,此刻却被他攥得发皱:“霍念兄,普玄大师已算出镇墟门的‘锁妖阵’核心仍在运转——
苏梓宸虽打开万妖窟,却未彻底毁掉阵基。若能里应外合,破了那阵,或许能断他妖气来源。”
“里应外合?”一个灰袍散修惨笑出声,“镇墟门如今是龙潭虎穴,谁能进去?何况凌宗师……”
“我能。”霍念斩钉截铁,龙城剑在掌心转出冷光,“苏梓宸废我师父修为,却独独留着他一口气。他对我师父……”
他咬牙,将“有情”二字咽回腹中,化作更冷的杀意,“他不会让我师父轻易死在镇墟门。只要我能潜入听雪崖,师父定会……”
他话音未落,昆仑墟渊方向突然腾起一股漆黑妖雾,如墨染苍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妖气咆哮。
普玄脸色骤变,青铜灯剧烈摇曳:“他来了!灭道仙君攻上昆仑了!”
与此同时,镇墟门主峰大殿内,鎏金铜炉里焚着百年灵檀,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妖气。
苏梓宸斜倚在玉座上,黑袍下摆拖在地上,沾满暗红血渍。
他指尖夹着一枚莹白灵玉,正漫不经心地抛接,玉光映着他眼底的猩红——那是吸收过多妖气后留下的魔障。
殿外石阶上,凌言一袭素白衣衫,静跪如雕塑。
五年时光未在他脸上刻下痕迹,唯有肤色比雪更白,唇色近乎透明。
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仿佛未闻殿内的妖气翻涌,亦未觉膝下石阶的刺骨冰寒。
“昆仑那群老东西,倒是比天枢城的废物多撑了三日。”
苏梓宸忽然开口,灵玉在指尖碎裂成齑粉,“霍念那小崽子,居然敢拿龙城剑指着本座,倒是和他那死鬼爹娘一个模样。”
凌言没有抬头,声音轻得像风雪中的叹息:“放了霍念,停手吧。”
“停手?”苏梓宸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癫狂的暖意,“师父,你看这镇墟门的雪,可还记得当年你我扫雪的日子?那时你说,雪能洗尽铅华,可如今……”
他抬手,一缕黑气自掌心溢出,凝成雪片形状,“这雪染上妖气,只会冻死人。”
凌言终于抬眼,凤眸中无波无澜,却似有冰棱碎裂:“你若破了昆仑,杀了霍念,我便一头撞死在这石阶上。”
苏梓宸动作一顿,指尖的黑气骤然消散。
他盯着凌言苍白的脸,那双眼曾映过昆仑的雪、镇墟的月,如今却只剩一片死寂。
他忽然起身,几步走到凌言面前,蹲下身,伸手想去碰他的脸颊,却在触到那冰凉肌肤时猛地顿住,指尖微微颤抖。
“师父总是这样……”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当年在山脚下把我捡回来,是这样;后来逼我修炼,是这样;现在用死来威胁我,还是这样……”
他忽然抓住凌言的手腕,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你以为本座不敢让你死?”
他眼中红光一闪,却又迅速褪去,化为更深的阴鸷。
“五年前你血尽听雪崖,是谁用心头血喂你三日,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想寻死?也得问过本座会不会允许!”
凌言被他攥得生疼,却只是冷冷看着他:“你如今做的事,早已在深渊里生根发芽,无人能救。”
“无人能救?”苏梓宸猛地松开手,站起身,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殿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是啊!无人能救!所以师父就好好看着——看着本座把这肮脏的仙门踩在脚下,看着本座用妖气重塑这天地!”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低下头,看向阶下的白衣人,眼中红光与柔光交织,“本座会带师父去一个没有风雪的地方,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凌言闭上眼,不再说话。风吹过他的发梢,掀起几缕发丝——被苏梓宸用妖力强行维系生命,却掩不住的生机流逝。
殿外,昆仑方向的妖雾愈发浓烈,隐约传来灵术碰撞的轰鸣。
苏梓宸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抬手一挥,一道黑气射向凌言眉心。
凌言浑身一震,让他连抬头的力气都失去,软软倒在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