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稠的、带着浓重血腥和釉料焦糊味的空气,如同凝固的胶质,死死地封住了陈小雨的口鼻。窒息感让她肺叶灼痛,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意识在无边的混沌和尖锐的耳鸣中沉浮,如同被卷入海底旋涡的残骸。
刚才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濒临破碎的意识上——刺目的灰白光芒从怀中爆发!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日记本残页上凝聚着汉娜指纹和铂金烙印的光点,狠狠刺向悬浮在上方、如同献祭图腾般的江夏额头!刺向那个疯狂旋转、如同深渊之眼的暗红旋涡!
然后……是光!
无法形容的光!不是日记本残页纯净的灰白,也不是镜渊弥漫的污浊暗红!而是一种……毁灭性的、仿佛能撕裂灵魂本身的白炽光芒!以江夏额头那被刺入的点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炸开!
时间、空间、感知……一切都在那纯粹的白光中被彻底淹没、撕碎!
巨大的冲击波并非物理层面,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和存在的本源!陈小雨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投入炼钢炉的枯叶,瞬间被汽化,意识被彻底抛入沸腾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小雨……”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在她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刺破了无边的混沌。
是江雨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巨大的悲伤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这声音像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将陈小雨的意识从虚无的深渊中拖拽出来!
“呃……”一声沙哑的痛哼从她喉咙里挤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剧烈的眩晕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后重新胡乱组装,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手骨裂处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右手手背上那个菱形烙印,此刻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灼痛和……空虚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抽离了。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试图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霾的天空。不再是镜渊里那光滑如镜、散发着暗红微光的虚假穹顶,而是真实的、翻滚着污浊铅云的天空。冰冷的、带着硝烟和尘埃味道的风,刀子般刮过她裸露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躺在地上。身下不再是镜面般光滑冰冷的暗红琉璃,而是……冰冷、粗糙、带着碎石和凝固泥浆的地面?是现实世界?
“江雨……”陈小雨挣扎着想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脖子却僵硬得如同生锈的轴承,每一次转动都带来剧痛。
“别动……”江雨的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极力压抑的抽泣,“吴振……他……”
一阵令人牙酸的、类似冰层碎裂的细微“咔咔”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吴振更加粗重、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喘息。
陈小雨的心脏猛地一沉。她强忍着眩晕,用尽力气侧过头。
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
江雨半跪在她身边不远处,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嘴唇干裂灰败。她左肩后侧那个巨大的伤口边缘凝结着厚厚的暗红血痂,但似乎暂时止住了血。她的双手正死死地按在吴振的胸口,仿佛在努力压制着什么。
而吴振……
陈小雨的瞳孔骤然收缩!
吴振仰面躺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着。他那只覆盖着灰白釉质的右臂和半边身体,此刻的景象骇人听闻!灰白的釉质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表面布满了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裂痕!裂痕深处,粘稠的暗红光芒如同活物的血液,疯狂地搏动、流淌!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寒和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让吴振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嗬嗬声!
更可怕的是他的左眼!
那只在农舍中被侵蚀异变、又在枯树林边缘化为镜面通道的眼睛,此刻眼皮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撑开!眼窝里,不再是光滑的镜面,也不是沸腾的釉光,而是一片……混沌的旋涡!
一片由不断扭曲、旋转、互相湮灭的灰白与暗红光芒构成的、如同微型宇宙爆炸般的混乱旋涡!旋涡深处,无数张模糊痛苦的人脸幻影在尖啸、破碎、重组!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回响和毁灭欲望的意志,正从那只混沌之眼中弥漫出来,如同实质的毒雾,缠绕着吴振的身体,也侵蚀着周围的空间!
他那只还能活动的、被他自己折断的左手,此刻正死死地抠进身下的泥土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翻卷,鲜血淋漓。这是属于“吴振”的最后挣扎,对抗着那从混沌之眼中涌出的、试图完全占据他躯壳的恐怖意志!
“侵蚀……反噬……”陈小雨瞬间明白了!在镜渊崩溃的瞬间,那试图通过吴振左眼降临的釉母意志,以及深坑逆纹之柱残留在吴振断臂处的净灭力量,在空间湮灭的冲击下,发生了不可预测的恐怖融合和反噬!它们正在吴振残破的身体里疯狂角力、相互吞噬!吴振的意识,就是这场角力的战场!他正在被活生生地从内部撕碎!
“呃啊啊啊——!”吴振的惨嚎陡然拔高,身体弓起,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他那只混沌的左眼旋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暗红的光芒瞬间压过了灰白!覆盖半边身体的蛛网裂痕光芒大盛,灰白釉质如同脆弱的石膏般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被暗红光芒侵蚀得如同熔岩脉络般的皮肤!侵蚀的力量占据了上风!那冰冷的毁灭意志如同涨潮般疯狂涌出!
“不!”江雨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双手更加用力地按在吴振胸口,试图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压制那狂暴的侵蚀!但她肩后的伤口因用力而崩裂,暗红的血珠再次渗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净灭气息的嗡鸣,从陈小雨的怀中响起!
是那本日记本!油布封面冰冷粗糙。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去,指尖触碰到那被血浸透的残页。残页上,那个倒置的螺旋纹符号和连接着汉娜指纹的节点,此刻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灰白光晕!光晕虽然黯淡,却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亮着,带着一种与吴振左眼中混乱旋涡里的灰白力量同源的悲悯气息!
这光晕似乎感应到了吴振体内那同源的、正在被暗红意志疯狂吞噬的灰白力量(深坑逆纹的残留),发出了微弱的共鸣!
“日记……烙印……”陈小雨脑中灵光一闪!汉娜的指纹烙印!那是施耐德血脉的本源!或许……可以再次利用它,引动吴振体内残存的逆纹净灭力量,压制甚至净化那狂暴的侵蚀?
没有时间思考了!吴振的惨嚎已经带上了非人的沙哑,那只混沌左眼中的暗红光芒几乎要将灰白彻底吞噬!
陈小雨挣扎着坐起,不顾全身的剧痛和眩晕,用还能活动的右手,一把将那本散发着微弱灰白光晕的日记本按在了吴振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位置,恰好是心脏上方!
她将染血的右手拇指,再次狠狠地按在了日记残页上,汉娜那个模糊的指纹印记之上!试图再次激发其中的铂金烙印力量!
然而——
指尖按上指纹的瞬间,预想中的灰白光芒爆发并未出现!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如同烛火摇曳般的波动从指纹印记中传来,随即迅速黯淡下去!日记本残页上的灰白光晕也如同耗尽灯油的残灯,闪烁了几下,几乎熄灭!
汉娜的烙印力量……耗尽了?!在镜渊中刺破江夏额头旋涡时,它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本源?!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小雨!
“嗬……嗬……”吴振喉咙里滚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那只混沌的左眼中,暗红的光芒彻底压制了灰白,冰冷的毁灭意志如同挣脱锁链的猛兽,轰然爆发!他那只抠进泥土的左手猛地抬起,覆盖着暗红熔岩脉络的五指张开,带着一股腥风,目标不再是泥土,而是……近在咫尺、试图压制他的江雨的头颅!
“江雨!躲开!”陈小雨目眦欲裂,嘶声尖叫!她想扑过去,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她动弹不得!
江雨似乎被吴振身上爆发的恐怖气息震慑住了,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僵在原地,忘记了闪避!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那覆盖着熔岩脉络的魔爪即将拍碎江雨头颅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响。
吴振那只抓向江雨的、被暗红光芒覆盖的左手手腕处,一道细微的、纯净的灰白光芒,如同黑暗中破土的嫩芽,极其突兀地……亮了起来!
光芒的来源,是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旧伤疤!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痕迹,早已被岁月覆盖。但此刻,在那狂暴的暗红侵蚀光芒中,这点灰白光芒却显得如此纯净、如此……顽强!
是深坑底部,逆纹之柱爆发时,残留在吴振体内最深处、最本源的净灭印记!在主人意识即将彻底沦丧、身体被完全占据的绝境下,这点沉寂的印记,被汉娜日记本残页那微弱的同源共鸣所唤醒,爆发出了最后的光芒!
这点灰白光芒出现的刹那,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滴冰水!
吴振体内那疯狂肆虐、占据上风的暗红侵蚀意志,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混乱!他那抓向江雨的左手动作猛地僵在半空!覆盖手臂的暗红熔岩脉络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
“呃啊——!!!”吴振口中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惨嚎!这痛苦不再是单纯的侵蚀之痛,而是两种截然相反、同源异态的力量在他身体本源处剧烈冲突、湮灭带来的撕裂感!他那只混沌的左眼旋涡中,暗红与灰白的光芒疯狂地纠缠、碰撞、爆炸!无数痛苦的人脸幻影在爆炸中湮灭!
“就是现在!按住他!”陈小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嘶声吼道!
江雨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恐惧化作了力量!她不再压制吴振的胸口,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双手如同铁钳,死死地抓住了吴振那只僵在半空、光芒剧烈闪烁的左手手腕!将那点爆发着纯净灰白光芒的旧伤疤,死死地按在掌心!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剧烈的白烟伴随着刺耳的灼烧声从江雨紧握的指缝中腾起!江雨发出一声痛哼,掌心传来剧烈的灼痛感!但她咬紧牙关,死也不松手!那点灰白光芒在江雨掌心鲜血(她肩后伤口再次崩裂渗出的血)的浸润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纯净!
这纯净的灰白光芒,如同投入黑暗森林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吴振体内残存的、所有源自逆纹之柱的净灭力量!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都要纯净的灰白色冲击波,以吴振手腕上那点光芒为中心,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冲击波带着一种悲悯而寂灭的气息,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覆盖半边身体的蛛网状暗红裂痕,在纯净灰白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积雪,瞬间消融、褪色!那疯狂搏动的暗红光芒被强行压制、净化!灰白釉质覆盖区域的熔岩脉络迅速黯淡、消失!
他那只混沌的左眼旋涡中,狂暴的暗红光芒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收缩、后退!纯净的灰白光芒占据了旋涡的核心,如同风暴眼!旋涡旋转的速度骤然减慢,无数痛苦的人脸幻影在灰白光芒的照耀下如同被超度的亡灵,扭曲痛苦的表情渐渐平复,最终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旋涡深处!
吴振身体的剧烈痉挛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停止!他口中那非人的惨嚎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叹息。那只混沌的左眼旋涡,旋转速度越来越慢,光芒越来越黯淡,最终……缓缓地、缓缓地……闭合了眼皮。一层薄薄的、死寂的灰白釉质,如同迅速凝结的冰霜,覆盖在了他的左眼之上,彻底封死了那个恐怖的通道。
他体内那狂暴的侵蚀意志,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被强行镇压、封印在了身体的深处。覆盖半边身体的灰白釉质,颜色变得更加深沉、更加死寂,如同历经沧桑的玄武岩。蛛网状的暗红裂痕消失了,只剩下一些细微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灰白纹路。
吴振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他那只被江雨死死抓住的左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手腕内侧那个旧伤疤上的灰白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胎记般的白痕。
结束了?
陈小雨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江雨也如同虚脱般松开手,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看着掌心被灼伤的红痕和再次渗血的肩后伤口,眼神茫然。
然而,一种异样的寂静笼罩着这片废墟。头顶灰霾的天空,似乎比之前更加阴沉。空气中弥漫的腐朽釉料气息,并未因为吴振体内侵蚀被镇压而消散,反而……似乎更加浓郁了?
陈小雨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这是一片陌生的废墟,似乎是城市边缘的某个废弃工厂外围。倒塌的墙体,扭曲的金属框架,同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均匀的暗红釉质。死寂无声。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江夏。
她静静地侧卧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如同沉睡。残破的白裙沾染着泥污和暗红的釉质碎屑。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眉头紧锁,苍白憔悴的脸上残留着巨大的痛苦痕迹。她的身体没有被丝绦缠绕,也没有覆盖釉膜,仿佛只是一个重伤昏迷的普通女子。
然而,陈小雨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江夏的额头上!
那里!
那个繁复的、由无数细密暗红釉纹构成的菱形本源烙印……还在!
烙印的颜色比在镜渊中时黯淡了许多,如同烧尽的炭火余烬,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紫色。烙印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这些裂痕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搏动!如同一个濒死的心脏,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而在烙印的中心,那个曾经疯狂旋转的暗红旋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深深的……孔洞!
一个如同被最锋利的针尖刺穿后留下的、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孔洞的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灰白光芒的余烬?正是那点余烬,如同微弱的星火,顽强地压制着烙印深处蠢蠢欲动的暗红光芒,阻止着裂痕的完全弥合!
陈小雨的心跳漏了一拍!成功了?那个核心节点……被汉娜的烙印刺穿了?封印了?
她挣扎着爬过去,靠近江夏。江夏的呼吸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她的体温冰凉,皮肤苍白得透明。
“江夏……”陈小雨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江夏皮肤的瞬间——
江夏一直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陈小雨和江雨屏住呼吸、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江夏那双紧闭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千斤重负的艰难……缓缓地……睁开了!
眼睑掀开。
露出的……是一双属于人类的、清澈的、带着巨大茫然和深不见底疲惫的……黑色眼眸!
不再是沸腾的釉光!不再是冰冷的镜面!
是江夏!是真正的江夏的眼睛!
“姐……姐姐?”江雨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泪水瞬间涌出!
江夏的瞳孔似乎还无法聚焦,眼神涣散地扫过灰霾的天空,扫过周围破败的废墟,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痛苦和黑暗的迷茫,定格在了近在咫尺、满脸血污和泪水的陈小雨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流声。
陈小雨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嘴边。
“……小……雨……”江夏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脆弱。
“是我!江夏!是我!”陈小雨的泪水夺眶而出,巨大的喜悦和心酸让她几乎哽咽。她成功了!她把江夏从那个地狱般的镜渊里拉回来了!
江夏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脸上的肌肉只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显得无比僵硬。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陈小雨怀中那本破烂的日记本上。当看到那被血浸透的残页时,她的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感激,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恐惧?
她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颤抖着指向自己的额头,指向那个布满裂痕、中心有着漆黑孔洞的暗紫色菱形烙印。
“……它……还在……”江夏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裂痕……会……弥合……祂……没有……死……”
如同冰水浇头!陈小雨和江雨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江夏的目光越过陈小雨,望向旁边瘫倒在地、被灰白釉质覆盖半边身体、陷入深度昏迷的吴振,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
“……镜子……碎了……但……碎片……还在……”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如同梦呓,“……烙印……是……门……祂的……意志……在……所有……裂痕……里……”
江夏的目光最终,带着一种深深的绝望和疲惫,缓缓地转向了这片废墟的远处,转向了城市的方向。
“……胎衣……未死……余烬……在……复苏……”
话音未落,她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皮沉重地合上,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死寂。
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废墟。
陈小雨呆呆地看着昏迷的江夏额头上那个缓慢搏动着的、布满裂痕的烙印孔洞。又看向吴振那覆盖着死寂灰白釉质、如同半座石雕的身体。最后,她的目光投向了灰霾笼罩下的城市废墟深处。
胎衣未死。余烬在复苏。烙印是门。祂的意志在所有裂痕里……
汉娜用生命刻下的裂痕,吴振用自毁换来的封印,她拼尽一切刺穿的旋涡……都只是暂时的。釉母的本源并未被消灭。它如同蛰伏在灰烬下的火星,如同寄生于裂痕中的毒虫,随时可能借助这遍布城市(胎衣)的伤痕……卷土重来!
而江夏额头这个被刺穿的烙印孔洞,吴振体内被封印的侵蚀……就是祂意志复苏的……“门”!
一股比面对任何直接恐怖更甚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扼住了陈小雨的咽喉。
就在这时——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打破了死寂。
陈小雨和江雨同时低头。
只见一滴暗红的、粘稠的液体,正从江夏额头那个漆黑的烙印孔洞边缘……缓缓地渗出,然后……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那液体……并非鲜血。
它散发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釉料气息,在灰白的天光下,折射出冰冷而邪恶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