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荆州的天气依然寒冷,寒意如影随形,不肯轻易离去。
枝头的残雪在吝啬的阳光下,仿佛被时间遗忘,缓慢地消融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为这座新野城简陋的官署敲响丧钟。
屋内,炭火盆烧得通红,熊熊的火焰跳跃着,试图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气氛,但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
刘备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长久地停留在面前那张粗糙的羊皮地图上。
这张地图上,清晰地勾勒出了荆州的山川城池,每一处细节都跃然纸上。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地图上被朱砂重重圈起的两处地方——南郡和南阳郡。
这两块膏腴之地,就像两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诱人的光芒,但对于刘备来说,它们却如同剜去了他心头的肉一般,让他心痛不已。
“主公……”
简雍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带着一丝不忍的迟疑。
刘备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窝深陷,仿佛被无尽的忧虑吞噬,疲惫如影随形,深深地刻在他的眉宇之间。
然而,尽管如此,那份坚毅和决心却未曾有丝毫动摇。
“翼德、陈到将军,还有士元先生……他们皆是我手足心腹,如今却身陷许都,日夜受煎熬之苦,备心何安?”
刘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之重。
刘备面色凝重,他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戳在那两个朱砂红圈上,仿佛要将那地图戳穿。他的目光紧盯着那两个红圈,似乎能透过地图看到那两座城池的每一寸土地。
“此二郡,换他三人!”
刘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他的目光缓缓转向站在一旁的孙乾,眼神中透露出对他的信任和期望。
孙乾,这位刘备帐下的首席辩士,身材清瘦,面容白皙,眼神却如深潭一般沉静。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衫虽然有些陈旧,但却整洁得体。他微微躬身,对着刘备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面向地图。
孙乾凝视着那被标红的两片土地,仿佛在与它们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冠,然后对着地图上的那两片土地深深一揖,仿佛在向它们告别。
“乾,定竭尽所能,不负主公所托。纵使龙潭虎穴,亦要将三位将军、军师迎回!”
孙乾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字字清晰,如同洪钟一般在房间里回荡。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决然和勇气,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许都的春天,仿佛比荆州的春天要晚一些到来。
官驿的庭院里,几株老梅在寒风中孤独地绽放着,它们那稀疏的花朵,在冷冽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股暗香,虽然冰冷,却也给这寂寥的庭院带来了一丝生气。
然而,这股暗香却无法掩盖远处市井的喧嚣和隐隐传来的兵马的肃杀之气。
孙乾被引入了一间宽敞而又透着寒气的厅堂,厅堂里的炭盆里的火,远不如新野的那般旺盛,那微弱的火苗,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寒风吹灭。
孙乾正襟危坐,静静地聆听着更漏缓慢的滴答声。这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着,让人感觉时间仿佛都被冻结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坐了多久,只觉得那丝丝缕缕的寒意,正慢慢地钻进他的骨髓。
就在孙乾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寒冷吞噬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伴随着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门帘被轻轻地挑起,一位身着锦裘的文士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位文士面色苍白,略带几分病容,但他的脸上却挂着温雅的笑意。
然而,他的眼神却如同深秋的古井一般,幽深而又难以捉摸。
孙乾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曹操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郭嘉,郭奉孝。
“孙公佑先生,久仰大名啊!”
郭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仿佛冰面下潺潺流淌的流水,温润而又不失力量。
他面带微笑,向着孙乾微微颔首,礼数周到地表示歉意。
“嘉偶感风寒,身体略有不适,让先生久候,实在是失礼了。”
说罢,郭嘉在主位上缓缓坐下,自有侍从快步上前,恭敬地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郭嘉轻抿一口,茶香四溢,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孙乾见状,连忙起身,还礼道。
“郭祭酒抱恙在身,乾本不该在此刻前来叨扰。只是我主玄德公对张飞将军、陈到将军以及庞统军师的安危忧心忡忡,日夜难眠,食不知味。乾此番前来,别无他求,唯望祭酒大人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从中斡旋一二,促成这三位贤才北归之事。”
孙乾言辞恳切,目光诚挚,显然对郭嘉寄予了厚望。
“旧谊?”
郭嘉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吹开茶盏上的浮沫,那笑容却并未抵达他的眼底。他缓缓说道。
“玄德公与我主,昔日一同讨伐国贼,确实有过一段袍泽之谊。然而,时过境迁,后来的事情嘛……”
他话锋一转,原本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一柄利剑,直直地刺向孙乾。那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人的内心,让人无所遁形。
郭嘉放下茶盏,原本温润的声音骤然变冷,如同屋外檐下滴落的冰水一般,寒意逼人。他接着说道。
“张翼德,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猛虎,其悍勇之名,天下皆知。陈叔至,统领白毦精兵,忠勇无双,是玄德公的贴身护卫,犹如铜墙铁壁。至于庞士元……”
说到这里,郭嘉稍稍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然后,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继续说道。
“‘凤雏’之名,与‘卧龙’齐名,其智谋超群,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犹如鬼神莫测。此三人,皆是我主的心腹大患,同时,也是我主……极为看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