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咸阳城内肃杀之气弥漫。城门紧闭,禁军在街巷间不停巡逻,每一处可能的出口都布满了甲士。王宫内,灯火通明,仿佛整座王城都在为那几位逃走的质子而彻夜未眠。
秦王与李斯独处内殿,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凝重的面容。秦王换上一件素色常服,坐在案前,神情疲惫。
\"李斯,\"秦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知道寡人为何非除去赢嘉不可吗?\"
李斯恭敬地回答:\"大王明察秋毫,自有深意。\"
秦王冷笑一声:\"赢嘉弃质逃亡,这是寡人会给世人的理由。\"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眺望夜空中的繁星,\"赢嘉此人,能力太强,手腕太硬,在各国质子中威望太高。他若回归赵国,与李牧一内一外搭档,赵国恐将再度强盛。\"
李斯眼中精光一闪:\"大王远见卓识。赵国虽然被我大秦重创,但底蕴犹在。李牧为天下名将,若赢嘉即位,赵国确有死灰复燃之机。\"
\"非止于此。\"秦王声音更加冷酷,\"赢嘉与寡人相处数年,深知寡人性情、朝堂布局、军事部署。他若回归赵国,必将成为我大秦统一天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本想突然发难将他们一网打尽,只可惜筹谋至此,仍让他逃了!\"
\"大王英明!\"李斯赞叹道,眼中满是敬佩,\"普通君主只顾眼前利益,唯有大王能如此深谋远虑,实在是我大秦之福!\"
秦王转身,目光如炬:\"你可知,方才在宴席上,他竟提出'兄弟之国'?表面上看是为和平,实则是为赵国争取时间!若寡人轻信于他,我大秦统一大业岂不是要推迟数十年?\"
\"大王英明。\"李斯语气中流露出真诚的理解,\"世人只见大王威严,却不知大王肩上担子之重。所谓帝王无兄弟,这才是真正君王会做的事情。\"
他转身走向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咸阳城,声音低沉:\"人人都说寡人无情,可又有谁知道,除王弟、囚王母、弃仲父,每一步都让寡人心如刀割。\"
李斯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大王所为,皆为社稷,为秦国大业。\"
李斯郑重其事地跪下:\"臣必将一路追随大王,平定六国,统一天下。无论前路如何艰险,臣绝不后退半步!大王之志,乃天下之志;大王之道,乃千秋之道!\"
秦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好一个统一天下!李斯,唯有你最懂寡人。\"
秦王转过身,目光如炬:\"赢嘉纵已逃脱,也绝不能轻易放过。\"
\"臣有一策,\"李斯眼中精光一闪,\"不如向赵王施压,命其废黜赢嘉太子之位,贬为庶人。若赵王不从,则以再围邯郸相威胁。\"
秦王眼前一亮:\"妙!赵国经长平、邯郸之战后,元气大伤,国力衰弱,断不敢与我大秦为敌。此计甚妙!\"
他踱步片刻,补充道:\"传令边军,调集重兵于边境,以示威慑。同时派使者赴赵,晓以利害。若赵王拒不废黜赢嘉,即刻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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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邯郸,王宫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一队秦国使者刚刚离去,留下的却是一室沉寂与愤怒。赵王坐在王位上,面色铁青,双手紧握王案,青筋暴起。殿内大臣们或愤怒不已,或忧心忡忡,却无人敢率先打破这压抑的寂静。
\"太子刚回国,秦王就送来这等无礼要求!\"赵王终于愤然开口,声音中充满屈辱与愤怒,\"废黜太子?他秦国算什么东西,也配干涉我赵国内政!\"
殿下群臣闻言,纷纷附和,有人甚至拔剑怒吼:\"岂有此理!太子何罪之有?秦国欺人太甚!\"
赵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片刻后,他沉声问道:\"军中如何说?\"
一位将军踏前一步,神色凝重:\"大王,秦军已于边境集结重兵,情势危急。若开战,恐非秦国对手。\"
此言一出,殿内再次陷入沉默。赵王闭上眼睛,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半晌,他才咬牙问道:\"太子何在?宣他入殿!\"
很快,赢嘉被引入殿内。他已换下质子时的华服,改着一身素色儒衫,神色平静如水,仿佛对眼前的风暴毫不在意。
\"吾儿...\"赵王看着赢嘉,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秦王欺人太甚,竟要废你太子之位!\"
\"此事关乎国格!\"一位年迈的大臣愤然站出,热泪盈眶,\"我赵国虽弱,岂能受此屈辱?\"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宁可战死,也不能如此窝囊!\"
赵王神色复杂地看着群情激奋的众臣,又望向一旁沉默的大将军李牧,最终长叹一声:\"诸位爱卿心意,寡人明白。然邯郸残破,民生凋敝,若再起战事,百姓何以为生?\"
\"大王所虑极是。\"赢嘉沉声道,\"眼下赵国当以休养生息为先,绝不可再启战端。太子之位,臣甘愿放弃,还请大王以国事为重!\"
他目光坚定:\"大王,臣正好追随李牧将军同赴军营,学习兵法战策。待日后赵国休养生息,必能重振国威!\"
满殿文武见太子如此胸怀,纷纷落泪,既感动于他的无私,又悲愤于国家的屈辱。李牧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此刻目光与赢嘉相遇,眼中是深深的欣赏与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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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都城蓟城,王宫大殿。
姬丹站在燕王姬喜面前,详细汇报着秦国的各类情形——秦王的性格、朝臣的派系、军队的配置、城防的薄弱点,无所不包。他不仅观察细致,分析也极为精准,令燕王和朝臣们惊叹不已。
\"我儿真乃国之栋梁!\"燕王姬喜欣慰地说,\"在秦国为质多年,竟能收集如此详尽的情报,实属不易!\"
姬丹神色凝重地说:\"父王,臣有一请求。\"
\"但说无妨。\"
\"臣请求亲自担任谋主,规划燕国的底筹之策。\"姬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燕国虽小,却有独特优势。若能善加利用,未必不能在诸国角逐中取得一席之地!\"
燕王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准!你既在秦国见多识广,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谋主一职,非你莫属!\"
得到父王首肯,姬丹立即投入到燕国的治理中。他关注农桑水利,又着眼武备军政,更重视与各国的外交往来。
然而,姬丹心中的那团火焰却从未熄灭。
一日黄昏,他独立于燕国的鹰台之上,远眺南方。夕阳的余晖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衬得那目光越发冷峻。
\"太子。\"身后传来一个谨慎的声音。
姬丹回头,只见一位年约四十的谋士正恭敬地站在那里。
谋士上前一步,低声道:\"人已经找到了...\"
姬丹眼中精光一闪,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备车,我们去会会这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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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城,王宫大殿。
李明衍伫立殿中,心中忐忑不安。自从那场宴会风波后,他已有半月未曾面见秦王。
今日突然被召,不知是何祸事。
秦王端坐王位,目光漠然地看着李明衍,既无亲近,也无敌意,只有疏离。
\"都水长李明衍,觐见。\"内侍高声唱道。
李明衍上前跪拜:\"臣参见大王。\"
\"都水确有才能,寡人素来赏识。\"秦王缓缓道,\"然近来观之,都水做事尚欠火候,处事不够成熟。\"
这番话虽然措辞委婉,却明显带有责备之意。李明衍心知肚明。
\"臣知罪。\"李明衍低头应道。
秦王轻轻摆手:\"你已将侯爵抵罪,何罪之有。寡人只是觉得,朝中用水利之事已不多,都水一职暂可搁置。你可回府休息,待有需要,再行召见。\"
秦王此言,就是变相的说明,把李明衍贬为庶民!
李明衍默然,心中却并无太多失落。他与秦王的关系已然疏离,离开朝堂,或许并非坏事。
\"臣谢王恩。\"李明衍深深一拜,声音坚定而平静。
离开朝堂后,李明衍仰望碧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决定找一处清幽之地,远离咸阳,过一段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许,他能够找到新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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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深处,一处偏僻的小院内,公子高——如今已是宫中的一名低等奴役——正在打扫庭院。昔日风度翩翩的赵国贵公子,如今已是委身宫闱的寺人,身着粗布灰衣,头发剪短,面色蜡黄,与往日判若两人。
\"瞧瞧,这不是高贵的公子高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几名宦官围上前来,其中为首者面带嘲讽:\"听说你之前还自称和大王同宗同族?我呸!\"
另一人满脸鄙夷,\"你也配姓赢?你的主子太子被我们大秦一句话就给废了,你就是赵国的一条丧家犬!\"
公子高低着头,默默承受着。这种屈辱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最初的震惊、痛苦与绝望已逐渐变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心。
\"喂,你聋了吗?我们在跟你说话呢!\"一名宦官推了他一把。
公子高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怪异与扭曲。
\"几位上官说得对,小人知错了。\"他声音轻柔而卑微,\"上官愿意让小的姓什么,我就叫什么。\"
\"对了,从今以后,你就姓赵!\"宦官们哄笑起来,\"记住你的身份,你就是条来自赵国的下贱的狗!\"
他们笑着离去,却没有注意到这条赵国下贱的狗,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如毒蛇般森冷的寒光!
他直起身,望向远方王宫的屋脊。\"赵高...\"他轻声念着这个新名字,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
\"好,就叫赵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