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不平,叶尘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村庄走去。寒风如刀,刮得他脸颊生疼。远处两座大山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村庄,使得这个本该是正午时分的时候,看起来却像是黄昏将至。
\"难怪愚公要移山,\"叶尘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自言自语道,\"这地方确实被山挡得严严实实。\"
走近村庄,叶尘发现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十几间低矮的茅草屋散落在山坳里,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有几处已经塌陷。村口的田地看起来贫瘠不堪,庄稼长得又矮又稀。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玩耍,看到叶尘走近,立刻停下游戏,怯生生地躲到树干后面,只露出几双好奇的眼睛。
叶尘整了整衣衫,露出友善的笑容:\"小友们,请问愚公家在哪里?\"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后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壮着胆子指了指村子西头:\"那边,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的就是。\"
\"多谢。\"叶尘从袖中摸出几块姜子牙给的麦芽糖分给孩子们。孩子们起初不敢接,直到最大的那个先拿了一块,其他人才一拥而上,抢过糖果就跑开了。
叶尘摇摇头,朝村子西头走去。越往西走,房屋越显破败。当他看到那棵歪脖子枣树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树下的茅屋比村里其他房子还要破旧,屋顶的茅草几乎掉了一半,土墙裂开了几道缝隙,院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院门虚掩着,叶尘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院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个酒壶自斟自饮。听到门响,老人慢吞吞地转过头来。
叶尘屏住了呼吸——这就是愚公?
眼前的老人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花白的胡须上沾着酒渍。他身上的粗布衣衫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袖口和领子都磨出了毛边。这与叶尘想象中的愚公形象相差太远了——传说中的愚公不该是精神矍铄、目光坚定的老者吗?
\"谁啊?\"老人粗声粗气地问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叶尘回过神来,拱手行礼:\"在下叶尘,是个游学的书生,路过贵地想讨碗水喝。\"
愚公——如果这真是愚公的话——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叶尘,突然嗤笑一声:\"书生?我们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游学的?\"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朝屋里喊了一声:\"老婆子,给客人倒碗水!\"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陶碗。她的眼神空洞,动作迟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叶尘接过水碗时,注意到她的手指关节粗大变形,显然是常年劳作的痕迹。
\"多谢夫人。\"叶尘恭敬地说,小口啜饮着碗里的水。水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但很清凉。
愚公又灌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从哪来啊?\"
\"从山南边来。\"叶尘随口答道,趁机观察着四周。院子里散落着几件破旧的农具,墙角堆着些干柴,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有。整个家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山南边?\"愚公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见过海吗?\"
叶尘愣了一下,想起原着中愚公移山正是为了让子孙能看到山那边的大海。他点点头:\"见过,蓝得像天空,广得看不到边。\"
愚公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酒洒在了衣襟上。他盯着远处的山影,声音变得低沉:\"我年轻时...听路过的商人说过...一辈子困在这山里,连海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老妇人——叶尘猜她应该就是愚婆——突然插话:\"客人别听他胡说。年轻时的事,提它做什么?\"她的语气中带着警告,还瞪了愚公一眼。
愚公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
叶尘心中一动,试探着问:\"老先生在这住了多久了?\"
\"一辈子了。\"愚公闷声说,\"祖祖辈辈都在这两座破山脚下,出不去,进不来,活得像井底之蛙。\"
\"那为何不...想办法改变呢?比如...移开这两座山?\"叶尘故意问道。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一惊——这就是姜子牙说的\"世界反噬\"吗?仅仅是一个建议就引发了反应?
愚公的反应更加剧烈。他猛地站起来,酒壶\"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移山?\"他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年轻人,你读书读傻了吧?\"他指着远处巍峨的大山,声音颤抖,\"你看看那山,别说我这一把老骨头,就是全村人干上十辈子,也动不了它分毫!\"
愚婆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丈夫的手臂:\"老头子,你又发什么疯!\"她转向叶尘,语气冰冷,\"客人若是歇够了,就请便吧。我们穷人家,招待不起读书人。\"
叶尘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天色:\"夫人,眼看天要黑了,不知可否借宿一晚?我可以帮忙修补屋顶作为报酬。\"他指了指明显漏光的茅草屋顶。
愚公夫妇对视一眼。愚公嘟囔着\"随你便\",摇摇晃晃地进屋去了。愚婆叹了口气,指了指西侧的厢房:\"那间空着,你自己收拾吧。晚饭只有稀粥,爱吃不吃。\"
\"多谢夫人。\"叶尘拱手道。
傍晚时分,叶尘在院子里整理愚婆给他的稻草,准备第二天修补屋顶。愚公不知何时又坐回了石凳上,手里换了个新酒壶,默默地喝着。
\"老先生,\"叶尘一边整理稻草一边试探地问,\"村里其他人也像您这样...觉得移山不可能吗?\"
愚公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他们都叫我'愚公',不就是笑话我傻吗?\"他灌了一大口酒,\"年轻时有次我提议大家一起凿条路,你猜怎么着?村长说我疯了,会惹怒山神。\"
叶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个世界的问题不仅是愚公个人的消沉,整个村庄都形成了一种认命的氛围。
\"那您...后来放弃了吗?\"
愚公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酒洒在了衣襟上。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想过...当然想过...\"声音里满是苦涩。
愚婆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两碗稀粥:\"吃饭了。别光顾着说话。\"她的眼神警告地看了愚公一眼。
晚饭安静得令人窒息。稀粥里米粒少得可怜,大多是野菜和豆子。愚公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眼神空洞。愚婆则一直低着头,仿佛桌上只有她一个人。
饭后,叶尘回到简陋的厢房。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盏小油灯。他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呼啸的山风,思考着今天的发现。
这个世界的愚公与传说中的形象截然不同——消沉、颓废、酗酒,完全失去了移山的斗志。更糟的是,整个村庄都反对改变现状,愚公的小儿子似乎还因此遭遇了不幸。
\"姜子牙说得没错,\"叶尘喃喃自语,\"这不是简单的劝说任务...\"他摸了摸胸口的铜钱,感受着上面\"道\"字的纹路,\"得先了解愚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才能帮他找回初心。\"
屋外,风声呜咽,如同某个灵魂的哭泣。叶尘翻了个身,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村里转转,了解更多情况。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隐约听到隔壁传来愚公夫妇压低声音的争吵。
\"...又提那事!儿子已经没了,你还想怎样?\"愚婆的声音带着哭腔。
\"...一辈子困在这...连海都没见过...\"愚公的声音模糊不清,似乎又喝醉了。
\"...当初要不是你非要...\"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叶尘心中一动,看来愚公小儿子的死与移山有关,这大概就是他放弃梦想的关键原因。
窗外,两座大山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村庄,如同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叶尘望着那黑暗的轮廓,下定决心要帮助愚公打破这个桎梏,即使要面对世界的反噬。
毕竟,这就是他作为修补员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