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鞭炮声开始试探性地响起,噼啪、砰——声音隔着厚厚的积雪和玻璃传进来。
更远的地方,似乎有烟花升空,短暂地照亮一小片灰蓝的夜空,又迅速湮灭。
“快八点了。”
天平看了眼手机屏幕说道。
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的消息提示。
漩涡、月鬼、蔷薇、檀香此刻应该都在各自的家里,被真正的亲人环绕,沉浸在独属于他们的、热闹温暖的除夕夜中。
“嗯。”
王面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炸货上。
刚才出锅时滚烫的香气和酥脆的口感带来的短暂满足,此刻在寂静的放大下,显得有些单薄和……刻意。
它们努力扮演着“年味”的角色,却无法填补空间里巨大的空缺。
天平拿起一块温热的藕盒,咬了一口,他忽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
“要不要……看会儿春晚?”
天平提议,试图用电视里的喧嚣填补这份空白。
王面点点头。天平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客厅那台巨大的电视。
热闹欢腾的音乐瞬间冲了出来,五彩斑斓的画面,主持人喜气洋洋的拜年,观众席上密密麻麻的笑脸……声光电的洪流瞬间塞满了整个空间。
然而,这热闹是单向的,是隔着一层屏幕的。
它像一层喧闹的壁纸,贴在空旷的客厅墙壁上,反而更衬出沙发里两个人的形单影只。
电视里越热闹,这屋子就越显得冷清。
王面靠在沙发背上,视线落在电视屏幕,眼神却有些放空。
屏幕上的歌舞升平、小品笑闹,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天平也沉默地看着,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那块只咬了一口的藕盒。
电视里主持人激情洋溢地说着“阖家团圆”,那四个字像带着倒刺,轻轻刮过心尖。
窗外的鞭炮声渐渐密集起来,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宣告着旧岁的尾声和新年的迫近。
烟花的光亮更频繁地划过窗外的夜空,短暂地照亮飘落的雪花。
“快零点了。”
王面看了眼时间,声音很轻。
电视里,倒计时的声音震耳欲聋,主持人激动地呐喊着,观众席沸腾了。
“十!九!八!七……”
屋外,鞭炮声和烟花升空的呼啸声达到了顶峰,密集得如同战场,震得玻璃窗都在微微嗡鸣。
无数璀璨的光点在夜空中炸开,红的、绿的、金的……将飘落的雪花映照得五彩斑斓。
“……三!二!一!新年快乐——!!!”
电视内外,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同时爆发。
在这新旧交替、万众欢腾的顶点,王面和天平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电视屏幕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窗外绚烂的烟火透过玻璃,在他们身后投下短暂而变幻的光影。
没有欢呼,没有碰杯,没有拥抱。
天平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些。
那震耳欲聋的“新年快乐”被压了下去,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王面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水,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
“新年快乐,天平。”
他开口,声音平静,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天平看着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很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新年快乐,队长。”
窗外的喧嚣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最密集的鞭炮齐鸣过去,只剩下零星的、不甘寂寞的“砰啪”声,间隔越来越长。
烟花的亮光也稀疏下来,夜空重新被沉沉的暮色和飘落的雪花占据主导。
电视里,晚会进入了更舒缓的歌舞环节,主持人煽情的语调也变成了背景里模糊的白噪音。
“困吗?”
天平打破沉默,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面摇摇头,目光落在玄关角落那堆为“初三”准备的年货上。
“还好。”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
“守岁吧。”
“守岁”这个词,此刻说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仪式感。
像是在这片不属于他们的热闹废墟上,固执地坚守着一个属于“家”的古老传统,哪怕这个“家”此刻只有两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深沉的墨蓝,渐渐透出一点极淡的灰白。
王面将杯底最后一点微温的茶水饮尽。
他放下杯子,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闭上眼睛。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片被风雪包裹的、绝对的寂静和身边人无声的陪伴中,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温柔地漫上来。
客厅里只剩下暖气低沉的嗡鸣,和两人逐渐变得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守岁的人,在旧年的最后一夜与新年的第一个黎明交界处,在风雪呼啸的寂静堡垒中,沉入了短暂而安稳的睡眠。
初三。
雪还在下,细密无声,将前几日的喧嚣彻底掩埋,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冰花,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只透进一片朦胧的、灰白的光。
王面坐在客厅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膝上摊着一本书,目光却久久停留在窗外那片被冰花扭曲的白色光影上。
暮色渐沉,窗外的光线暗淡下去,雪地的反光让室内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蓝调。
暖气低鸣着,维持着恒定的温度,却驱不散那份无形的冷清。
王面起身,准备去开灯。
天平也收拾着空盘子,打算送回厨房。
就在王面的指尖即将触到客厅顶灯开关的那一刻——
“砰!砰!砰!砰!砰!”
一阵毫无预兆、急促得近乎狂暴的敲门声,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在厚重的门板上。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蛮横的存在感,瞬间撕裂了别墅内维持了数日的、近乎凝固的寂静!
王面的手猛地顿在半空,指尖距离开关只有寸许。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玄关方向,脸上是全然的不解和被打扰的错愕。
谁会在这个时间、这种天气、跑到这郊区的别墅来?
而且是这样毫无礼貌的砸门?
天平也僵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空盘子,脸上的表情从收拾东西的平静瞬间切换成惊疑不定。
他甚至忘了关掉厨房的灯,只是和同样震惊的王面交换了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
“谁?”
王面扬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快步走向玄关,眉头紧锁,戒备心瞬间提起。这太反常了。
门外没有回答。
只有更用力的、带着点急躁的砸门声再次响起:
“砰砰砰!开门啊队长!冻死人了!”
这个声音……?!
王面猛地刹住脚步,脸上的惊疑瞬间被巨大的难以置信取代。
这个咋咋呼呼、带着抱怨又无比熟悉的腔调……
没等他做出反应,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外面的人竟然有钥匙?!!
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凛冽的风雪气息裹挟着室外的寒气,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灌入。
但比那寒意更汹涌、更蛮横地撞入王面和天平感官的,是紧随其后爆发开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喧闹人声。
“Surprise——新年快乐!!!”
月鬼第一个挤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和大嗓门。
他一边夸张地跺着脚甩掉靴子上的雪块,一边张开双臂,脸上是恶作剧得逞后混合着归家狂喜的灿烂笑容,眼睛亮得惊人。
他背上巨大的背包“咚”地砸在地板上,震得玄关都晃了一下。
“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队长你刚才是不是吓傻了?”
旋涡像条泥鳅一样从月鬼身后钻了进来,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促狭和得意,他灵活地绕过僵在原地的王面,鼻子像雷达一样精准地捕捉着空气中的香味,目标直指茶几上的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