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深锁于宫苑最荒僻的西北角。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色下投下狰狞的鬼影,枯死的藤蔓如同巨蟒缠绕着倾颓的殿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被遗忘者的腐朽气息。
铁面死士和另一名伤势稍轻的同伴(代号为“甲三”),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云舒,在春喜和橘胖的指引下,踉跄着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最终撞开一扇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殿门,闪身进入一间相对还算完整的偏殿。
殿内空旷,积尘寸厚。几件破烂的家具歪斜地倒在地上,被厚厚的蛛网覆盖。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破洞透下的冰冷月光。
“这里……暂时安全。”铁面死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粗重的喘息。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云舒,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布满灰尘的墙壁滑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严重的内伤,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他的铁面在之前的爆炸冲击下已经碎裂大半,露出半张年轻却布满血污和坚毅线条的脸。另一名死士甲三情况稍好,但也脸色煞白,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骨折了。
春喜慌忙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在积尘的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云舒放平。云舒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脸色灰败如同金纸,唇角残留着暗金色的血渍,身体冰凉。她体内,龙鳞煞气与邪瓶阴煞失去了锁灵链的压制,又经历了枯骨老祖死域的冲击和碎鳞自爆的反噬,此刻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脆弱的道基和经脉中疯狂肆虐冲撞!那道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娘娘!娘娘您醒醒!”春喜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替云舒擦拭血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她淹没。橘胖焦急地在云舒身边打转,用湿凉的鼻子拱着她的手,发出低低的、带着呜咽的喵呜声。
“药……金疮药……”甲三忍着痛,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军中特制的、效果强劲但刺激性也极强的金疮药粉。
春喜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想撒在云舒的伤口上。然而,药粉刚一触及云舒手腕被锁灵链勒出的深可见骨的血痕——
嗤——!
一股暗红色的、带着浓烈阴邪气息的煞气猛地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瞬间将那药粉腐蚀成灰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连带着云舒伤口周围的皮肉,都瞬间变得乌黑坏死!
“啊!”春喜吓得缩回手,脸色惨白。
“不行!”铁面死士(真名卫铮,曾是谢长风亲卫队长)强撑着开口,声音嘶哑,“娘娘体内……邪煞入骨……寻常药物……只会……火上浇油……”
他挣扎着看向甲三:“火……生火……要……最烈的……阳火……” 他记得军中对付某些阴毒掌力或寒毒,有时会用猛火炙烤,以阳克阴。虽然凶险,但眼下别无他法!
甲三立刻点头,强忍断臂之痛,在殿内四处搜寻。很快,他在角落找到半截朽烂的案几腿和一些干燥的破布、碎纸。他用火折子点燃,一小堆微弱的篝火在冰冷空旷的大殿中摇曳着升起,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不够……太弱……”卫铮看着那微弱的火焰,眼神黯淡。这点凡火,如何能压制娘娘体内那如同洪荒猛兽般的邪煞?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
“喵!”橘胖突然竖起耳朵,碧绿的猫眼死死盯住大殿深处、一面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壁!它焦躁地用爪子挠着地面,又跑回来咬着春喜的裙角往那个方向拖拽!
“橘胖?那里……有什么?”春喜心中一动,想起橘胖总能找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卫铮和甲三也警惕地看向那面墙壁。
甲三挣扎着起身,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忍着痛走到墙边。他仔细敲打墙壁,侧耳倾听。
咚咚……咚咚……声音略显空洞!
后面有夹层!
甲三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用匕首撬开一块松动的墙砖!一股更浓郁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他继续扩大洞口,很快,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洞口内,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灼热气息?
“火……火源?!”卫铮精神一振!
甲三毫不犹豫,矮身钻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来他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卫头儿!快!把娘娘弄进来!有丹炉!底下……底下还有地火!!”
丹炉?!地火?!
卫铮和春喜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冷宫地下,竟藏着前朝废弃的丹房?!
两人不敢怠慢,卫铮强提一口真气,忍着脏腑撕裂般的剧痛,和春喜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云舒抬进洞口。
洞口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陡峭的石阶,布满滑腻的青苔。下行约十丈,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约莫两丈见方的地下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青铜丹炉!炉身布满古朴的饕餮纹饰,虽然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依旧能感受到其厚重磅礴的气息!炉底并非实心,而是架在一个直径约三尺、深不见底的幽深地穴之上!一股股灼热的气浪正从地穴中源源不断地升腾上来,将整个石室的温度都烤得暖烘烘的,甚至有些灼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地火!虽然微弱,但却是最精纯、最霸道的天地阳火!
“天无绝人之路!”卫铮激动得声音发颤!他立刻指挥甲三:“快!清理丹炉!把娘娘……小心放在炉边!”
两人迅速拂去丹炉上厚厚的积尘。春喜则将自己的外衫铺在炉边还算干净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将云舒安置好。靠近地火口,那股灼热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云舒冰冷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颤,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丝。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如何利用这地火和丹炉,压制甚至疏导云舒体内狂暴的邪煞?
“卫大人……我们……该怎么做?”春喜看着昏迷的云舒,又看看巨大的丹炉,手足无措。
卫铮看着那尊古老的青铜丹炉,又看了看炉底那吞吐着热浪的地穴,再看向云舒苍白如纸的脸和她体内那几乎要透体而出的狂暴煞气,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甲三!去找!这石室里……一定有前人留下的……控火法诀或者……炼丹残篇!”卫铮沉声道。前朝在此设立丹房,必有控火之法!
甲三立刻忍着伤痛,在布满灰尘的石室角落翻找起来。很快,他在一个腐朽的木架下,找到几块残破的石板!石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古老晦涩的符文和图形!其中一块相对完整的石板上,正刻画着如何以自身精血为引,沟通地火,调控丹炉火候的秘法!旁边还有一小段关于“引煞入炉,以阳煅之”的残缺记载!
“引煞入炉……以阳煅之……”卫铮死死盯着那残缺的字迹,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虽然记载残缺,风险巨大,但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春喜姑娘!”卫铮看向春喜,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护好娘娘!甲三!你守住入口!任何人靠近……杀无赦!”
“是!”甲三立刻握紧匕首,拖着断臂,如同磐石般守在了下来的石阶入口处。
卫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他走到那地火穴口边缘,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他烤焦。他咬破自己的指尖,挤出几滴殷红的鲜血,滴入那幽深灼热的地穴之中!同时,他双手急速变幻,按照石板上的控火法诀,艰难地调动着体内残存的、微弱的真气,尝试沟通那狂暴的地火!
“以血为引……地火……听吾号令……起!”
随着他嘶哑的低喝和法诀的催动——
轰!!!
地穴深处,那原本只是缓缓升腾的热浪猛地一滞!紧接着,一股粗壮的、赤红中带着金芒的灼热火柱如同愤怒的火龙,猛地从地穴中喷薄而出!狠狠撞在青铜丹炉的炉底!
嗡——!!!
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丹炉猛地一震!炉身饕餮纹饰瞬间亮起暗红色的光芒!整个石室的温度急剧攀升!炉壁迅速变得赤红滚烫!
成了!地火被短暂引动!
卫铮脸色瞬间煞白,引动地火的反噬让他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死死支撑着!
“快!把娘娘……移到炉口上方!”卫铮嘶声吼道。
春喜和挣扎着爬过来的橘胖一起,用尽力气,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云舒抬起,将她那只被邪煞侵蚀最严重、依旧残留着暗金与暗红光芒的手腕,悬空置于那赤红丹炉的炉口正上方!
灼热到几乎要将空气点燃的热浪,瞬间将云舒的手腕包裹!
“呃啊——!!!”
昏迷中的云舒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鸣!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被投入了滚油之中!
只见她手腕处,那盘踞的、狂暴的龙鳞煞气与邪瓶阴煞,在接触到精纯阳火的瞬间,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沸腾起来!暗金与暗红交织的光芒大盛,疯狂地抵抗着阳火的灼烧!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邪煞之气,混合着云舒的精血,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从她手腕伤口处喷涌而出!
嗤嗤嗤——!!!
暗金色的龙鳞煞气、暗红色的邪瓶怨煞、以及云舒自身殷红的精血,混合成一股妖异而恐怖的能量流,如同粘稠的血色瀑布,狠狠灌入下方那尊被地火灼烧得赤红的青铜丹炉炉口!
轰隆隆——!!!
丹炉内部,瞬间如同引爆了火山!沉闷如雷的轰鸣从炉腹中滚滚传出!整个青铜丹炉剧烈地震颤起来!炉身饕餮纹饰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炉盖被狂暴的能量冲击得嗡嗡作响,仿佛随时会被炸飞!
炉壁的温度在邪煞之气的冲击下,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与赤金交织的斑斓色彩!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狂暴的煞气,如同飓风般席卷整个石室!
“稳住!!”卫铮目眦欲裂,双手死死维持着控火法诀,引导着地火源源不断地灼烧炉底,疯狂压制炉内那狂暴的邪煞洪流!他七窍都开始渗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春喜死死抱住云舒不断抽搐的身体,不让她掉入炉口,泪水被高温瞬间蒸发。橘胖则焦躁地绕着丹炉打转,碧绿的猫眼死死盯着那剧烈震颤的炉身。
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豪赌!以丹炉为鼎,以地火为薪,以云舒自身为药,强行煅烧那足以毁灭一切的邪煞本源!
要么,邪煞被阳火煅烧、中和、化为乌有!
要么,丹炉炸裂,邪煞失控,所有人……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