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含叶嘻嘻笑了两声,又夹起一筷酒糟醉鲞,放进南引枝碗里,咧嘴道:
“姐,我辛苦奔波带来的,快试一试味儿。”
南引枝唇畔含笑,轻飘飘瞥一眼南含叶,挑了下眉头,夹起醉鲞滑入嘴中,熟悉的味道在口腔中爆开。
叹道:“不错。”
整个午膳期间,南含叶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小宁坐回位置,和小念眼神互相飞来飞去。
院内,雨声渐歇,泥土的腥味夹杂着连翘的浅淡草本味。
小宁和小念结伴从后角门出府,去雇马车到城外接顾彦徽。
虽然说,南引枝对顾彦徽好感有限,但基于自家妹子的要求,以及往来的礼数。
她还是给顾彦徽下了帖子,并且让送帖子的人传话,会有马车来接他。
顾彦徽也应下了。
用完午膳后,时辰还早,南引枝想着,丁熙一事不如给叶娘练手,正好今天叶娘也会见到林叔。
于是,她沿着长廊和叶娘一边散步消食,一边说起了丁熙的事。
不过,在此之前,她问候了丁大管事的身体。
南含叶思忖道:
“丁伯因为常年跑船,身上又有些暗伤,去年夏身子就不大爽利,尤其一到雨天,身上哪哪都疼。
而且去年秋,婶子又患了腿病,家里许多活儿干不了。
丁伯同爹提过,自己如今再跑来跑去,先不说吃不吃得消的问题,光担忧时常卧床的婶子,就难以像以前那么发狠办事儿。
丁波想着,不如把机会交给年轻人。
于是,很多跑腿的事,就交给了大儿子丁熙来办。”
南引枝微微颔首,又问起家中经营盐业的情况。
南含叶揣摩着自家姐姐的心思,答道:
“虽说去年盐税涨了些,但实际利润比前年还要富裕一成。”
说起大洛朝的盐,至如今,和建国初期官民共利的宽松政策不太一致。
那时,还允许私人参与盐业生产,还没有盐引这个说法,只需向官府缴纳盐课,剩余部分可自由出售给盐商。
不过,大洛扬州的大盐商为规避风险,更倾向于缴纳定额盐租,获取盐池、盐井的经营权。
后来,约五年前,大洛榷盐法颁布后,朝廷禁私盐,贩卖私盐一石者死。
扬州大盐商原有的租赁官地、收购盐户的经营模式被打破,被迫转型为官府的运输代理人。
盐商需向盐铁使衙门缴纳盐课银,约盐价的三成,领取盐引,也可称盐钞,作为运输凭证。
再从指定盐场批量采购官盐,运往指定地区,全程由盐院派员押送,禁止私自更改路线。
本来自由时期的高利润,腰斩不少。
不少中小盐商因资金不足,被迫退出竞争。
且盐商将官盐运抵目的地后,必须移交当地盐院统一销售,不得私自售卖。
但有人在的地方,难免多了许多自由空间。
尽管榷盐法严格切断盐商原有的“私采——收购——运销”的链条,但私盐屡禁不止。
不过,盐商资本涌入扬州,带动造船、餐饮、娱乐等行业发展,扬州逐渐雄富冠天下。
之前丁熙提过,盐田设施损害,但产量提高了。
虽然盐商不直接拥有盐池、盐井和盐田的经营权,但官府的修复需要大量资金,而投入的费用,会通过供应链转移。
比如提高官盐批发价,反应在盐引价格上,购买同样数目的盐,但要缴纳的盐课银多了。
或者强制摊派义务,要求盐商参与盐田修复,或通过“捐输”、“报效”等名义强制征收费用。
但盐田损坏,产量却提高了。
这说明官府为保证国库的收入,或大力修复盐田,或摊派劳役征发民夫加速盐田修复和生产。
当然,也可能盐的品质下降,掺杂杂质过多。
其本质是官府在专卖制度下为维持国库盐税收入,通过集中资源抢救生产、牺牲质量换取数量等方式,实现的表面增长。
但对于盐商来说,作为流通的中间环节,成本会增加,收入会大幅减少。
依照丁熙的话,结果没有问题,可偏偏账本被小宁查出端倪。
只因去年引入的一项新技术“垦畦浇晒法”,产量提升能多三成,且卤水浓度高。
尽管盐课银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多上两成,但光产量这一项,就能补回。
且灾害后,官盐售价也会提高,哪怕销量减少,但售价涨幅能超原先价格的一半。
尽管私盐屡禁不绝,但绝大部分人购买的还是官盐,较减少的销量,赚取利润是正常的。
更不用说,去年受灾影响的是局部区域,他们还从未受灾地区低价采购官盐,运到灾区按规定价格销售。
只能说,盐利一事,一言难全。
南引枝回转心神,把丁熙这件事简单和叶娘说了。
南含叶脑子转得也快,温声道:
“姐,这事你交给我,放心。”
南含叶露出虎牙。
南引枝拍了几下叶娘的肩膀,嘱咐道:
“这事儿别打草惊蛇,到时你可以找林叔配合。”
南含叶伸手揪下一片含着雨水的叶子,弹了下叶片,笑着颔首。
一边把玩叶子,一边挽着南引枝的手散步。
大雨过后,天依旧灰蒙蒙的,但好在没有继续下雨。
南引枝和南含叶两人收拾好,各换上一身合适的衣裳,套了马车去新丰楼。
老秦早些时候,就辞了伯府的短工,在杏林居附近租了屋子住,也能离秦照临近一些。
从西县到东县要花的时间略长,因此,这父女俩比南引枝晚到一些。
而林大管事这一阵歇在新丰楼,他特地来迎南引枝和南含叶。
他面上惯常的和气,左脸的那一道浅疤,总容易让人忽略。
到了包厢,大家简单叙叙话,老秦和秦照临一道来的。
而小宁、小念和顾彦徽姗姗来迟。
顾彦徽住在琼都城外,来得迟也正常。
南引枝饶有兴致地看向南含叶。
今天顾彦徽换了一身简朴的长衣麻衫,鞋子也不像之前那么讲究,蹬着一双木屐。
相较之下,他的清贫一眼可见。
尤其,与精心装扮的南含叶相比。
顾彦徽有些局促地摸了下鼻子,又拱手见过大家:
“还请见谅。”
林大管事和善笑了笑。
南引枝让小宁和小念一道坐下,笑道:
“今天只咱们自己人一道吃饭,大家不要拘束。”
顿了顿,南引枝又说,
“这是叶娘,大家也熟悉,这顿饭主要给她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