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就没有真正喜欢儿媳的婆婆。
那些说把儿媳当亲闺女看待的，全是放屁。齐霁当年结婚典礼时，婆婆就是这么说的，她当时非常感动，因为没有亲妈，所以一听到亲闺女这个词，立马就感动了。
但很快就明白，这只是人家的场面话。
当她第一次对婆婆的行为表示出失望的时候，韩林还奇怪地看她，“这话你怎么能信呢！你觉得这可能吗？”
是啊，她的感动和轻信，显得那么可笑，甚至有点可耻。
韩林父母都有着不低的退休金，他们有底气，常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指望他们养老，再过些年就住养老院去！
齐霁从不在口舌上争上风，只是默默为自己的年轻买单，然后自动和他们保持了距离，过年过节也客客气气送礼吃饭，只当个普通亲戚相处，倒也相安无事。并且，她越来越觉得公婆对她付出的少，自己将来也就不必回报太多，这样很好！
现在这个地位高尚的韩夫人，自然更有资格对未来儿媳挑剔，只是她一上来的诘问，与她首长夫人的身份略显违和。
李家伦极少说起他家里的事，但齐霁也不难猜出韩夫人的做派。上行下效，这个时代的高干夫人一般都是这样：年轻，漂亮，脾气差，难伺候。
齐霁并没有被韩夫人先声夺人、咄咄逼人的问话吓到，她觉得真正幸福的女人，必然是温和的，真正强大的女人，必然是温柔的。她这样盛气凌人，也必然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齐霁微微一笑，“夫人，金院长和家伦都是军人，有着相当丰富的阅历，更都是性格坚毅之人，他们怎么会被什么迷魂药影响自己的判断呢！您说对吧？
还在兵团时，家伦就常和我炫耀，说他妈妈是这世界上最美丽、最睿智、最开明的女人，还说他和妈妈走在一起，会有人错当他们是姐弟。从前我还存疑，今天见了夫人风度，才知道家伦竟然所说非虚！”
丁婉姝碰了个软钉子，听到最后竟然还有点高兴怎么回事，只是肚子的邪火撒不出去，到底气闷，她侧目瞪着齐霁，“原来，你就是靠这些花言巧语骗了我儿子？”
齐霁用手挡着嘴巴，吃吃地笑，“夫人错了，对您儿子，我不用骗，也不用花言巧语，只需勾勾手指头，或者一个眼神，他就从了。”
丁婉姝的脸慢慢僵硬，霍地起身，“你！你不要脸！”她气得身体都发抖了，手指齐霁，“你！没教养！真应该让援朝来看看你这副德行！”
齐霁还是笑，“韩夫人快坐，不要气坏了身子，咱们有话好好说，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刻意咬重了“解决”二字。
丁婉姝也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她也不坐了，“孟繁西！我警告你！赶紧离我儿子远远地，不要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喊出这个名字，丁婉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完全听不清说了什么。
她几步过去，拉着齐霁站到窗边，让她的脸对着阳光，惊疑地上下打量她，“你？你姓孟？”
齐霁失笑，“您刚才不是喊出了我的大名？”
“那那，那孟庆严是你什么人？”
齐霁察觉丁婉姝的失态，也上下打量她，“那是我五叔，亲叔叔。”
丁婉姝脸色煞白，退后一步，“我怎么早没想到，怎么没人早告诉我......”
“他现在在高原忍受着高原反应，应该，没几个人记得他了吧！”
丁婉姝忽然变得局促，踉踉跄跄坐回沙发上，双手紧紧攥着裙子，眼珠迅速转动，显然在经历头脑风暴。
“我听高德庸高叔说，他和五叔都是韩首长的老部下，所以，当年李家伦在兵团受了重伤，我五叔在自身极其困难的处境下，依然调用了直升飞机，送军区医院的医生去给他动手术，还派了警卫员去照顾他。对了，韩夫人，您都不事先调查一下我么，我也参与了对家伦的治疗，否则，您今天的儿子就是个瘸子了！”别的事可以事了拂衣去，这次，齐霁可不想做好事不留名。
“我，你......”丁婉姝气势全无。
齐霁也坐回沙发，看着六神无主的丁婉姝，她今天穿着浅黄色长袖乔其纱衬衫，下摆掖在黑色A字裙里，显得纤腰盈盈一握，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低低的圆圆的发髻，四十几岁了，看着最多也就三十五，齐霁暗暗猜想，李家伦那七十岁的老父亲，和这位站在一起，那不是妥妥的父女俩么！
院长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李家伦冲进来，“妈！你要干什么？”
说完他一把拉起齐霁，把她转了一个圈，“她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打你？”
齐霁摇摇头，“韩夫人对我很好。”
啧啧，她还动手打人么？看来这些年，老夫少妻模式下，丁婉姝被宠得不轻。不会就是因此，李家伦才不喜欢闹腾的女孩吧？也对，亲妈就闹腾，再找个闹腾的媳妇，日子怎么过？
“妈！我从小到大，我穿什么衣服，去哪里下乡，去哪里当兵，哪样不是按你们安排来的？可结婚是我一辈子的大事，日子要我自己来过，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吗？”
啧啧，齐霁好像知道李家伦为什么喜欢她了。
——他潜意识里，想要逃离家庭，找一个跟母亲性格相反的妻子。
丁婉姝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家伦，忽然站起身，李家伦一下挡在齐霁身前，那动作的利落劲，一点不比小喜差。
可丁婉姝没再看他，而是一步一步朝房门走去，肩膀也毫无斗志地耷拉下去。
李家伦莫名其妙地追到门口，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回头对齐霁说，“奇了怪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怎么没骂你？也没掐我？”
齐霁也走出金院长的办公室，轻轻关门，“走吧，我还上着班儿呢！”
李家伦心有余悸地捋捋齐霁的耳边碎发，“你不知道，我到医院一眼看到汽车，就知道我妈来了，差点没急死我！我一口气就跑你诊室去了，结果你不在，又问了一圈才找来的！我妈特凶，连我姐都打过，根本不在乎别人骂她是恶毒后母！我，我是真怕她动手打你啊！”
齐霁冲他一笑，“谢谢你这么惦记我，累坏了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怎么可能站着让人打！”
李家伦一愣，“你，你不会还敢还手吧？”
“怎么会？要是暴徒我能一针扎死他，但那是你妈妈啊！”
“啊，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根本不会给她动手的机会，刚才她才骂两句，我就给她逗乐了。”气懵了。
“真的？”李家伦纳闷，“我总觉得我妈今天不正常，非常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