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那点眼泪算是被明优哄住了,抱着那个洗干净的、带小黄花的娃娃,眼睛还红着,但好歹不抽抽了。
活动室里那股子新鲜劲儿也散得差不多了,颜料味儿混着刚翻出来的土腥气,有点呛鼻子。
恩顿那帮少爷小姐们开始收拾自己那点零碎儿,脸上那点因为出校弄出来的新奇劲儿淡了,换上了点“总算能离开这破地儿”的轻松。
虽然这场慰问活动是校报虚假的宣传,但每年,依旧会有不少校内的人投资给圣弥尔州的基层建设。
当物质不再是生活的问题,从他们手上漏出的那一点,也能让圣弥尔州被遣返的矿工、士兵......活得更好一点儿。
但明眼人都瞅得出来,这一趟“送温暖”,谁吃得开。
原皎皎作为原书女主,跟个人形小太阳似的,被一群孩子围着,叽叽喳喳热闹得不行。
她手里拿着个拍立得,“咔嚓咔嚓”给这个拍完给那个拍,笑声又脆又甜,跟撒糖豆似的。
孩子们争着抢着往镜头前凑,小脸上是实打实的笑。
她带的小零食、亮闪闪的贴纸,可招人稀罕了,孩子们看她的眼神都放光,一口一个“皎皎姐”叫得亲热。
她好像天生就知道咋跟这帮孩子打成一片,一点儿不费劲,成了大多数孩子眼里顶好顶好的“自己人姐姐”。
再看明优。
她身边就剩个露西,跟个小挂件似的,黏着她。
活动室里其他孩子,看她的眼神就杂了。
有的带着点好奇,偷偷瞄她;有的带着点疏远,离她远远的;更多的,是艾拉和她那几个跟班半大孩子甩过来的冷眼刀子。
露西是他们都瞧不起的胆小鬼。
明优坏了规矩,搅了浑水,还跟露西这个“小祸害”走得近,在艾拉和覃思恒眼里,那就是根扎眼的刺。
返程集合的哨子,尖利地响了。
恩顿那几辆锃光瓦亮的豪华大巴士,像吃饱喝足的钢铁怪兽,重新趴在了孤儿院掉漆生锈的大铁门外头,发动机“嗡嗡”地低吼着,催命似的。
学生们开始排队上车。
闵寻刚走到车门口,手机就震了。他掏出来一看屏幕,脸色就沉了一下,是闵家老宅的专线。
他侧身接起,低声“嗯”了几声,眉头拧起个疙瘩,很快挂了电话。
他扭头跟带队的老师飞快交代两句,眼神复杂地往明优站立的方向扫了一圈后,就大步流星走向路边一辆早就候着的黑轿车。
车门一关,绝尘而去。
纪言跟着队伍,快排到车门口了。
他习惯性地回头清点人数,目光就落在了还站在活动室门口台阶上的明优身上。
她没动,露西的小手死死揪着她衣角。
纪言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了闪,有点犹豫。
他想起了明优那张红牌。
带她一起走?
引来柏崇不快的话......
他那两片薄嘴唇抿了又抿,最终,那点犹豫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摁下去了。
少年垂下眼皮,转身上了车。
车门在他身后“嗤”一声,滑上了,严丝合缝。
珀西早就坐上了车,正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开黑上分。
等他猛地一激灵想起什么,抬头一看——我艹!车都快坐满了,明优那丫头影子都没见!
“等等!还有人!”
他嗷一嗓子,扒拉开前面挡路的就想往车下冲。
他记得明优在哪儿。
可就在他刚挤到车门边,手指头都碰到开门按钮了,司机那边已经收到了柏崇默不作声的肯定信号。
车门“嗤——”一声,干脆利落地关严实了!
车子开始往前挪!
“喂!开门!聋啊?”
珀西气得猛拍车门,梆梆响。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又看看柏崇不作声的姿态,油门一踩,大巴车庞大的身躯加速驶离了孤儿院大门。
珀西愣了下,只能在车窗旁眼睁睁看着孤儿院那破败的大门和门口台阶上、身影越来越小的明优被甩在后面。
这辆车,已经默认抛弃她了。
一股莫名的火直冲天灵盖,他扭头狠狠瞪向车尾方向的柏崇。
柏崇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车子的启动和珀西的拍门吵闹让他眉头蹙了一下,但眼皮子都没撩开。
车开出去老远了。
孤儿院门口,明优看着那辆光鲜亮丽的大巴喷着尾气消失在街角扬起的灰尘里,脸上没啥表情。
冷风卷着地上的烂树叶和沙土,“呼啦”一下扑过来,迷眼睛。
露西紧紧攥着她的手,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全是慌:“姐姐,车......车跑了......”
“嗯,跑了。”
明优的声音平平的,她甚至蹲下来,帮露西把被风吹得糊在脸上的几根稀疏头发丝儿捋到耳后,“没事儿。”
“呵,被甩这儿了吧?爽不爽?”
一个带着浓浓讥诮、恨不得把幸灾乐祸刻在脸上的声音响起来。
明优站起身,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平静地看着覃思恒那张写满“小人得志”的脸。
没生气,没反驳,眼神淡得像看路边一根野草。
覃思恒被她这彻底的无视激得火冒三丈,脸都涨红了:“哑巴了?装什么清高!你们学校的人都把你丢在这了,你也不用再装什么善良了。”
明优还是没理他。
她低头,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一看就死贵死贵的慈善活动服外套扣子。
动作不紧不慢,一个接一个。
覃思恒一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明优脱下那件质感很好的浅灰色外套,露出里面一件普通的白色棉t恤。
然后,她开始掏裤兜。
一个恩顿学生标配的基础款钱包,一部只能使用校内设施和基础联络的手机,还有几颗简单的水果糖——
她把脱下来的外套仔细叠好,又把旧钱包打开,把里面一沓厚厚的、崭新的现金全抽了出来。
这是她仅剩的一点钱。
但明家不会让她在恩顿饿死。
所以,她只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零票子,估摸着刚好够坐最便宜的公交倒几趟车回到恩顿校区附近。
剩下的所有现金,厚厚一沓,连同那件叠好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还有那几颗亮晶晶的糖果,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在了门口的石头台阶上。
然后,她朝门廊阴影里几个一直探头探脑、怯生生看热闹的小萝卜头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