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澳塔州雨幕下,疗养中心的VIp病房格外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香氛混合的冰冷气息。
无影灯惨白的光早已熄灭,只有生命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微弱的嘀嘀声。
是这片死寂里唯一证明生命存在的回响。
珀西陷在宽大的病床里,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如同被漂洗过的纸,嘴唇干裂起皮,毫无生气。
那头标志性的、火焰般的红发此刻黯淡无光,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脖颈上,像被雨水打蔫的野草。
厚实的绷带缠绕着他宽阔的左肩,洁白的纱布下,依旧有顽固的暗红色在缓慢地、无声地洇开,像一幅残酷的抽象画。
那个在赛道上叱咤风云、仿佛拥有无尽生命力的红发少年,此刻脆弱得像个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偶。
江辰轩跛着脚,沉默地坐在病床旁的阴影里。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仿佛那是连接珀西生命的唯一绳索。
每一次数字的轻微波动,都牵扯着他紧绷的神经。
纪言早已离开,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冰冷秩序和两名隶属于罗德家族的医护人员。
只要罗德少爷出了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截取他的基因。
以便家族能够拥有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继承人。
但就算是这么危急的时刻,小少爷的父母依旧没有一个人来过问。
他们都视这个唯一的孩子为爱情的失败品。
爱情是珀西父母彼此的百分百,但只占他们人生价值观的百分之一。
而现在,珀西在意的明优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即便这在珀西眼里,是他第一次和对方正式的约会。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粘稠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病床上那具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浓密的睫毛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到几乎湮灭在仪器声响中的呻吟:
“.......明......优。”
这声呼唤,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江辰轩的心尖!
他猛地挺直脊背,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抖。
他死死盯着珀西的脸,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珀西的眼睛依旧沉重地紧闭着,眉头痛苦地紧锁,仿佛正与无边的黑暗和剧痛搏斗。
他整个人还沉沦在深度昏迷的深渊,但这声呼唤,却像是从灵魂最深处、凭着最顽固的本能挣扎着透出的执念。
脑海中那个抱着小熊的小男孩永远得不到来自亲人的温暖拥抱。
而现实,他的爱情也不曾为他停留。
珀西断断续续地、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梦呓般呢喃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和令人心碎的炽热:
“在......在吗?”
“......别,别怕!冷......”
“看见了吗!?”
“是我的......第一名。”
“咳。”
一声压抑的咳嗽带出点点血沫,染红了苍白的唇瓣,他却像毫无所觉,执拗地继续:“......赢的位置、赢的积分、赢的最快圈......”
“都是你的......”
“战利品,懂吗?”
“我......流、流的血,就是......勋章。”
“都......给你。”
——你说那些奇怪的、忧伤的、阴郁的话的时候。
我都默默的觉得:是我的错,我不能温暖你。
对不起,受伤了。
不能让你干干净净地看完整场比赛......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最终只剩下破碎的气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那断断续续、带着血腥气、霸道到极致却又卑微到尘埃里的告白,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江辰轩的耳膜,再狠狠撕扯着他的心脏!
这哪里是表白?
这分明是一个小疯子为了初恋那点悸动,把自己的一切荣耀和伤痛都捧出来,只为了换那个人一个安稳。
只想让她看到最完美的比赛。
“战利品?勋章?”
“呵。”
江辰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为珀西感到不值、感到愤怒、感到心碎欲裂的悲怆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唰”地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沾着珀西鲜血和油污、象征着他拼死刷出的最快圈速的金属芯片!
小小的芯片冰冷刺骨,上面凝固的暗红刺痛了他的眼。
“都他妈是你的战利品?!他妈的勋章?!”
江辰轩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极致的嘲讽,像濒死野兽的哀嚎。
他突然很恨这个突然闯入恩顿的女孩。
他不再看床上昏迷不醒、却依旧念着那个无情女人名字的珀西。
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替兄弟感到的锥心之痛,都凝聚在握着芯片的那只手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枚承载着珀西荣耀和炽热爱意的芯片,像丢弃最肮脏的垃圾一样,狠狠砸向光洁昂贵的地板!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病房里轰然炸响!如同惊雷!
金属芯片瞬间崩裂成几片,带着珀西未干的血迹,狼狈地弹跳、翻滚,最终散落在冰冷的角落,像被遗弃的残骸。
“战利品,哈......好一个战利品。”
江辰轩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颓然地、重重地跌坐回椅子里,双手痛苦地插进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肩膀剧烈地耸动。
他为什么之前会为这个冷心冷情的女孩心动?
恨她,因为爱她。
压抑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幼兽的低鸣,在寂静的病房里弥漫开来。
病房厚重的隔音门外,阴影中。
纪言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并未离去。
他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将病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黑框后的双眸竟透露出一点不甘。
这就是明优哪怕会被未婚夫发现,也愿意接触的人么?
莽撞、自大、愚蠢。
然而,在纪言那片极致的冰冷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玩味。
仿佛眼前这出狗血淋漓、爱恨交织的悲剧,不过是他漫长而无聊的生命中,一场还算有趣的戏剧。
他微微侧头,对身边保镖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保镖无声点头,悄然离开。
纪言最后看了一眼病房内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江辰轩和昏迷不醒的珀西。
冰封的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带着冰冷嘲弄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