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的寒冬,似乎要将九真郡治胥浦城外的莽莽雨林都冻僵。然而此刻,这片被原始丛林环绕的土地,却在另一种力量下剧烈地颤抖、呻吟!
“咚!咚!咚!咚——!”
大地在轰鸣!如同无数面巨鼓在脚下疯狂擂动!密集的、沉重的、令人心悸的踩踏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由远及近,疯狂冲击着胥浦城头每一个守军的耳膜和心脏!浓密的雨林边缘,参天的古木如同被无形巨手推搡般剧烈摇晃,枝叶如雨点般簌簌落下!尘土弥漫,遮蔽了视线,却无法掩盖那如同山丘般移动的恐怖阴影!
数百头披挂着简陋皮甲的战象,在扶南士兵疯狂的驱赶和嘶吼下,如同从洪荒时代走出的巨兽,终于撕开了雨林的屏障,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向着胥浦那坚固的城墙猛冲而来!每一头战象都如同移动的堡垒,粗壮的象腿每一次踏落,都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深坑!它们扬起长长的鼻子,发出震耳欲聋、充满野性与痛苦的咆哮,巨大的獠牙上绑缚着锋利的铁刺,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象背上简陋的藤木塔楼里,涂抹着油彩、眼神狂热的扶南弓箭手,正不顾一切地向下倾泻着密集的箭雨!兽皮鼓敲打着原始的节奏,混杂着扶南战士怪异的呐喊,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摧毁一切的骇人气势!
城头之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年轻的军士脸色发白,握紧武器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如同天灾般的冲击,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心头。
唯有城楼中央,一人如山岳矗立,岿然不动。
**高顺!**
他一身玄色重甲,甲叶在弥漫的尘土中依旧泛着冰冷的幽光,如同礁石般定在垛口之后。面甲掀起,露出那张如同刀削斧凿、写满风霜与铁血的面容。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飞扬的尘土与混乱的敌阵,精准地捕捉着象群的动向、速度、乃至每一头巨象驭手的位置。没有一丝慌乱,没有半分动摇,只有一种历经百战淬炼出的、磐石般的绝对冷静与掌控全局的自信。那眼神,便是定海神针!
“父亲!象兵势大,其威如天崩!如何应对?”一个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紧张与激昂的声音在高顺身侧响起。正是其幼子**高绩**。他一身合身的轻甲,手持一杆点钢枪,脸上既有初临大战的兴奋,也难掩面对那毁天灭地巨兽冲击的震撼。
旁边,另一位年轻的将领——**张辽之子张虎**,同样紧握长枪,指节捏得发白。他眼神灼灼,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象群,既有对强敌的凝重,更有一种渴望证明自己的跃跃欲试。“高将军!末将请命,率敢死之士出城阻截!”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慌什么!”高顺的声音陡然响起,不高,却如同两块生铁猛烈撞击,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城头的骚动与城下的喧嚣!他的目光如电,扫过高绩和张虎年轻的脸庞,那目光中蕴含着严厉,更蕴含着一种临危授命的信任,“战场之上,唯‘令行禁止’四字!巨象虽猛,亦非无懈可击!”
他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清晰地传遍城头每一个角落:
“神臂弩营!换‘破甲锥’!目标——象眼!象腿关节!象背驭手!三轮急速射!放!”
“床弩队!上‘火油罐’!目标——象群核心!引火!抛射!”
“滚木!礌石!预备!”
“陷阵卫!城下集结!列‘不动如山’阵!待命——!”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瞬间注入守军几乎凝固的血液!城头瞬间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活力!
“嘣!嘣!嘣——!!!”
神臂弩特有的、沉闷而恐怖的机括释放声连成一片!数百支特制的、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箭头呈沉重三棱破甲锥形的巨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一片死亡的钢铁风暴,精准地覆盖向冲在最前方的象群!
“噗嗤!噗嗤!嗷——呜——!”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与巨象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同时炸响!冲在最前的几头巨象瞬间变成了刺猬!一支破甲锥精准地贯入一头巨象的右眼,眼球瞬间爆裂,鲜血混合着浑浊的液体狂喷而出!那巨象剧痛之下,如同疯魔般扬起前蹄,巨大的头颅疯狂甩动,粗壮的长鼻如同巨鞭般狠狠抽打在身边的另一头战象身上!象背上简陋的藤木塔楼如同玩具般被甩飞,里面的弓箭手惨叫着坠入象群!另一头巨象的左前腿关节被一支势大力沉的破甲锥狠狠洞穿!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恐怖脆响,那庞然大物轰然跪倒,巨大的惯性让它如同失控的山丘,翻滚着砸向前方,将躲避不及的扶南步兵碾成肉泥!象群最前端的冲锋阵型瞬间崩溃,陷入一片血腥的混乱!
与此同时!
“呼——轰隆!!!”
巨大的床弩发出沉闷的咆哮!数十个灌满粘稠火油、引信滋滋燃烧的陶罐,如同陨石般划过长空,狠狠砸入象群核心区域!陶罐落地瞬间碎裂,粘稠的火油四处飞溅!紧接着,引信燃尽!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烈焰!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巨象身上简陋的皮甲、粗糙的皮肤、敏感的象鼻和尾巴瞬间被点燃!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火焰对生来惧火的巨兽而言,是深入骨髓的恐惧!被烈火灼烧的巨象彻底发狂,完全失去了控制!它们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哀嚎,不再冲向城墙,而是疯狂地原地打转、互相冲撞、甚至掉头冲向后方拥挤的扶南步卒!象群践踏,火海蔓延!扶南引以为傲的象兵军团,在高顺精准而冷酷的打击下,彻底土崩瓦解,变成了一锅沸腾的血肉炼狱!
城下,扶南步卒被发狂的巨象冲撞得七零八落,阵型大乱,哭爹喊娘,士气瞬间跌入谷底!
就在这敌阵彻底崩溃、一片混乱的绝佳时机——
“开城门——!”高顺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云霄!他手中令旗猛地向前挥下!
“陷阵卫——!”
“凿穿——!!!”
“轰隆隆——!”
胥浦厚重的城门轰然洞开!烟尘弥漫中,一支沉默的钢铁洪流如同蛰伏的怒龙,轰然涌出!为首者,正是**高德**!他一身沾染着象林港血污与硝烟、却依旧寒光凛冽的半身板甲,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刀锋的眼睛!他从象林港快马加鞭,浴血而归,此刻杀气更盛!手中改良的精钢长矛平端向前,矛尖凝聚着一点刺目的寒芒!
“不动如山——!”
“进——!!!”
“咚!咚!咚!”沉重的战鼓声如同巨兽的心跳!
三百名陷阵新锐,虽经历象林港的鏖战,甲胄上布满刀痕箭孔,却士气如虹!他们沉默着,如同一块移动的、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左手小型塔盾护住要害,右手加长加重的精钢矛组成一片死亡的森林!步伐沉稳如山,踏着城下泥泞的血肉与焦土,带着碾碎一切残敌的气势,向着彻底崩溃、惊恐万状的扶南军阵,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狠狠碾压而去!
没有呐喊,只有铁甲铿锵的碰撞声,只有长矛撕裂血肉、洞穿骨骼的“噗嗤”声!高德如同锋矢之尖,长矛每一次刺出,必有一名扶南军官或悍卒毙命!战靴踏过敌人的尸体,溅起粘稠的血浆!他身后的陷阵新锐,完美继承了“不动如山,其徐如林”的铁血意志,更将格物院精钢甲胄的防护与改良长矛的杀伤发挥到极致!他们三人一组,矛盾配合,如同高效的绞肉机,在混乱的敌阵中稳步推进,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扶南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成片倒下!任何试图阻挡的零星抵抗,都在钢铁洪流面前被瞬间碾碎!
“杀——!”张虎眼见高德陷阵卫如入无人之境,胸中热血沸腾,再也按捺不住!他大吼一声,挺起长枪,率领一队精锐刀盾手,如同猛虎下山,从侧翼狠狠撞入溃散的扶南军中!长枪如龙,刀光如雪,杀得扶南人鬼哭狼嚎!
“随我杀敌!为父兄争光!”高绩亦不甘示弱,点钢枪舞动如风,紧随其后,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初阵的兴奋与杀敌的勇烈!
扶南大将范寻站在一处土坡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他赖以成名的象兵军团,在对方恐怖的弩箭和烈火下化为乌有;他自诩精锐的藤甲步卒,在那支沉默如铁、杀戮如风的恐怖军队面前,如同纸糊般不堪一击!他引以为傲的远征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手脚冰凉,肝胆俱裂!他知道,败局已定!再不逃,必死无疑!
“撤!快撤!”范寻发出变调的嘶吼,调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向着来时的雨林深处亡命逃窜!主帅一逃,扶南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哭喊着争相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胥浦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焦臭与血腥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一面残破的扶南战旗,被一只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战靴,狠狠踩进冰冷的泥地里。高顺站在城头,玄甲浴血,目光如铁,俯瞰着城下那片由他亲手缔造的、属于敌人的炼狱,以及在那炼狱中如同战神般屹立、正在肃清残敌的年轻身影——高德、张虎、高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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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如同插上了翅膀,带着南疆的血火与胜利的荣光,飞越千山万水,直达龙编城州牧府。
蒋元叹展开那份犹带墨香的战报,沉稳如他,手指亦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在血与火中淬炼而出的、熠熠生辉的名字:
**黄叙**——象林港岸防弩阵,箭雨如神,破敌船无数!
**甘瑰**——锦帆水鬼,跳帮搏杀,血染碧波!
**高德**——象林鏖战未歇,星夜驰援胥浦,陷阵铁流,摧枯拉朽!
**陈泰**——运筹帷幄,传递军情,参谋得力!
**张虎**——初临战阵,勇猛冲杀,有乃父之风!
**高绩**——少年英锐,临危不惧,枪挑敌酋!
**苏蕙**——蕙草仁心,救死扶伤,活人无算!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份浴血奋战的功勋,都象征着交州新一代将星的冉冉升起!他们年轻,却已在最残酷的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勇气、智慧与担当!
蒋元叹缓缓放下战报,胸中豪情激荡,如同澎湃的江海。他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州牧府的高墙,越过连绵的南岭,落在了那片刚刚被热血浇灌过的南疆土地上。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年轻而坚毅的面孔,在烽火硝烟中挺立,如同初升的星辰,点亮了交州的未来苍穹。
他转过身,紧紧握住身旁蔡琰的手。那手掌温暖而柔软,传递着无声的慰藉与力量。蒋元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洪钟大吕,在室内回荡,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与不容置疑的信念:
“雏凤清声,振翅凌霄!血火淬锋,乃见真金!此役,非唯破林邑、扶南之寇!更见我交州后继有人,英才辈出!有此等少年英杰,承先辈之志,砺新锋之芒,我交州鹏程,何止万里?!鹏鸟展翼,其势已成!必当扶摇直上,搏击九天!”
他的话语,不仅是对这场胜利的总结,更是对交州未来的宣言。蔡琰依偎在他身侧,望着他眼中那灼灼如日的光芒,唇角含笑,眼波温柔而坚定。她知道,这南疆的血火,淬炼出的不仅是胜利,更是一个崭新时代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