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萧羽身上。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西装,站姿也并不笔挺,却有一种莫名的镇定感,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你是谁?想干什么?”张桂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哭嚎声也小了下去。
叶雪嫣皱起眉,她不明白萧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萧羽,回来。”她冷声命令。
萧羽没有回头,只是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叶雪嫣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转向那个老妇人,语气很平淡:“阿姨,事情总要解决,一直跪在这里哭,解决不了问题。”
“解决?你们这些黑心肠的资本家想怎么解决?把我这条老命拿去吗?”张桂芬再次激动起来,准备开启新一轮的哭诉。
叶雪嫣见状,忍无可忍,她上前一步,想亲自质问这妇人文件上的手印细节。她不相信,在铁证面前,这人还能颠倒黑白。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跪在地上的张桂芬,脸上悲愤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她猛地抬起头,鼓起腮帮,“呸”的一声,一口浓痰朝着叶雪嫣的脸啐了过去!
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叶雪嫣的瞳孔骤然一缩。她有洁癖,极度的洁癖。这一口痰要是啐在她脸上,比打她一耳光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甚至忘了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萧羽。
他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用那件深灰色的布料,精准地挡在了叶雪嫣面前。
噗。
一声轻响。
唾沫星子尽数溅在那件外套上,留下了一片恶心的湿痕。
整个场面安静了一瞬。
“啊——打人啦!他们不仅不给钱,还要打我这个老婆子啊!”
静默被张桂芬更加凄厉的哭喊打破。她顺势往地上一倒,开始打滚,双手拍着地面,哭天抢地:“没天理了啊!有钱人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穷苦人吗?还我血汗钱!还我的血汗钱啊!”
她的表演炉火纯青,立刻将围观者的情绪再次推向高潮。
“太过分了!怎么还动手呢!”
“就是啊,对一个老人动手,真不是东西!”
“叶氏集团这么大的公司,就这么欺负人?”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加汹涌。助理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几个保安想上前,却又被人群的怒火逼得不敢妄动。
叶雪嫣站在萧羽身后,看着他挡在身前的背影,以及那件沾染了污秽的外套,心中情绪复杂。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男人,肩膀似乎也并不孱弱。
“萧羽……”她下意识地开口。
“别怕,交给我。”
萧羽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他将那件脏了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视线落在了撒泼打滚的张桂芬手腕上。
在那里,有一条已经褪色发白的红绳。
萧羽的脑中,清晰地浮现出那个躲在人群后的年轻人,他脑中的画面里,张桂芬的手腕上,戴着一模一样的红绳。那是儿子去城南山神庙为她求来的,说是能保佑赌钱的手气。
城南村特有的祈福饰物。
一个计划在萧羽心中瞬间成型。
他蹲下身,直视着在地上翻滚哭嚎的张桂芬,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关切。
“阿姨,您先起来,得上凉。”他的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和自家长辈说话。
张桂芬动作一滞,用眼角瞥他,心里正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闹。
萧羽没有给她机会,他指了指她手腕上的红绳,说道:“阿姨,您是城南村的人吧?我认得这个红绳,是城南山神庙求的平安绳,以前我奶奶也戴过。”
这话一出,不仅张桂芬愣住了,连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安静了几分。这突如其来的拉家常,让剧情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
张桂芬心中一喜,以为对方是想套近乎,然后私了。这是她儿子教她的第二套方案。
“你……你眼力还挺好。”她顺着台阶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抽噎着说:“是啊,我就是城南村土生土长的人,这绳子戴了好多年了。”
她自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回答,既表现了自己的淳朴,又坐实了本地人的身份。
然而,萧羽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这就奇怪了。”萧羽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众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叶氏集团这次征地,是针对东城区旧工业园的改造项目,所有补偿款发放的对象,都是在东城区有合法地产的居民。”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定张桂芬。
“阿姨,您一个城南村的居民,为什么会有一笔在十公里外的东城区的土地补偿款呢?您是在东城区买了房子,还是置办了土地?”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同情,变成了审视。
是啊,一个城南村的老太太,来要东城区的补偿款,这……这说不通啊!
张桂芬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汗珠从额头渗出。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儿子教她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段!
“我……我……”她语无伦次,“我……我后来搬家了!对!我搬到东城区了!”
“搬家了?”萧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您刚刚还说自己是城南村土生土长的人,还说这绳子是家乡的,戴了好多年。既然搬到东城区这么久了,怎么还戴着城南村的平安绳?而且……”
萧羽的声音猛地提高:“你按手印的那份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你在东城区的老宅,已经居住了超过二十年!一个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在你口中,居然还不如一个已经不住的‘家乡’重要?”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张大妈的心上,也敲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里。
逻辑太清晰了,清晰到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个老太太,在撒谎!
人群的后方,那个穿着夹克的年轻人,脸色早已变得煞白。他看到母亲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萧羽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他。
“我想,这位阿姨可能记错了。也可能,这些说辞,根本就不是她自己想的。”
“而是有人,比如,像那位正准备偷偷溜走的先生,一句一句教她的。”
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那个夹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