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雪端坐在雕花餐椅上,针织帽上的绒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面前的骨瓷餐盘里,煎蛋的边缘泛着金黄,烤得酥脆的吐司上还淋着蜂蜜,在晨光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
沈老夫人戴着珍珠戒指的手温柔地抚过孙女的发顶,另一只手拿着银质餐叉,将鲜嫩的牛排切成小块,小心翼翼地放进她碗里。
“宝贝多吃点儿啊,长个子。”老夫人眼角的笑纹里盛满疼爱,翡翠耳坠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舀起一勺温热的南瓜粥,吹了吹才递到沈梦雪嘴边,“尝尝这个,厨房新熬的,可甜了。”
梁颂年倚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转着鎏金叉子,黑曜石袖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上下打量着沈梦雪单薄的身形,故意夸张地咂了咂嘴:“快拉倒吧。”
他咬下一口三明治,碎屑落在银灰色披风上,“咱大小姐那么挑食,看看这瘦的。”说着,他朝沈梦雪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戏谑,“我看呐,啧啧啧,是不能再长个儿了。”
沈梦雪顿时涨红了脸,米白色小熊挂饰随着她激动的动作晃个不停。她叉起一块牛排,气鼓鼓地反驳:“胡说什么呢?”针织套装下的小手攥得紧紧的,“我今年才7岁,我还可以长个儿呢!”
她仰头看向沈老夫人,眼中带着委屈的控诉,“奶奶,你看哥哥又欺负我!”
沈老夫人轻轻敲了下梁颂年的手背,珍珠手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就会逗你妹妹!”
她转头又给沈梦雪盛了一碗甜汤,“别听他的,咱们小雪以后肯定长得高高的。”
梁颂年吐了吐舌头,冲沈梦雪做了个鬼脸,惹得她抓起餐巾纸团就要砸过去,却被沈老爷子威严的咳嗽声打断,整个餐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忍俊不禁的轻笑。
沈梦雪攥着餐巾的指尖微微发白,委屈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像缀着细碎星光的晨露。
她仰头望向端坐在主位的沈老爷子,深灰色西装衬得他眉眼愈发冷峻,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下来。
当那双威严的眼睛扫过她泛红的鼻尖时,沈梦雪浑身一颤,赶紧低头盯着碗里的南瓜粥,舀起一勺时,瓷勺碰撞碗沿发出怯生生的轻响。
梁颂年刚张开嘴,准备再调侃两句,沈老爷子突然重重放下骨瓷杯。
滚烫的咖啡在杯中剧烈摇晃,溅出的褐色液体在雪白桌布上晕开,如同突然炸开的惊雷。\"如果谁觉得闲,就去祠堂。\"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冬日的冰层,每一个字都裹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鎏金袖扣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修剪整齐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皮质手杖,杖头镶嵌的黑曜石折射出森然的光泽。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爆裂声。
沈梦雪捧着碗的手微微发抖,针织毛衣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青色的旧痕——那是上次跪在祠堂冰凉地砖上留下的印记。
梁颂年后背紧贴着雕花椅背,银灰色披风下的脊背绷得笔直,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
他清楚记得祠堂暗红木柱上的藤条,记得皮开肉绽时混着尘土的血腥味,更记得月光透过气窗照在青砖上,将罚跪者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长。
沈老夫人悄悄握紧了珍珠手链,链条在掌心勒出细密的红痕。
她看着两个孩子骤然苍白的脸色,绣着金线的丝帕攥了又松。
窗外寒风呼啸,冰晶撞在彩绘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却盖不住祠堂方向隐隐传来的回声——那里的青铜门环上,还留着几代沈家子弟指节叩击的凹痕。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入餐厅,在月光石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沈梦雪握着银质汤匙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舀起的粥羹颤巍巍地滑进碗里,泛起细小的涟漪。
她偷偷瞥了眼主位上正翻看报纸的沈老爷子,报纸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梁颂年僵硬地坐着,往日随意翘起的二郎腿此刻规规矩矩地并拢,银灰色披风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出青白。
直到沈老爷子终于放下报纸起身,皮靴踏在地板上的声响惊得两人同时挺直脊背。\"还不快去。\"
他简短的命令像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凝滞的空气。沈梦雪如蒙大赦,慌忙将最后一口粥塞进嘴里,针织裤脚扫过地毯,带起几颗被青玥咬碎的毛线球。
梁颂年动作利落地起身,却在转身时撞翻了椅子,鎏金椅脚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让他脸色骤变,好在沈老爷子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发作。
两人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长廊,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凝成细小的冰晶。
沈梦雪的毛绒棉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噗噗的闷响,米白色小熊挂饰随着急促的步伐撞在羽绒马甲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梁颂年紧跟在后,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老爷子突然改变主意。
校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黑亮的马匹不耐烦地刨着蹄子,铜铃叮当作响。
沈梦雪被佣人扶上车时,浅灰色针织套装的衣角被寒风掀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她刚坐稳,梁颂年便跳上车,重重坐在对面的丝绒座椅上,震得车厢微微晃动。车帘落下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相视而望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载着两个心有余悸的孩子驶向学校。
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咯吱声,车厢内的空气仿佛也被冻得凝固。
沈梦雪蜷缩在丝绒座椅角落,浅灰色针织套装与米白色羽绒马甲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小熊挂饰垂在膝头,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摇晃。
她望着车窗外纷飞的雪幕,睫毛上很快凝起细小的冰晶,恍惚间,记忆里那双手又抚上了她的脸颊。
那时她尚不足四岁,雪地里母亲的围巾总是裹着温暖的茉莉香。
母亲会把她的小手焐在掌心,教她堆胖乎乎的雪人;三哥则故意把雪球扔偏,看着她笑弯了腰跌进雪堆里。
如今隔着三年时光,那些画面却鲜活如昨,连母亲鬓角散落的发丝都清晰得刺痛眼眶。
梁颂年百无聊赖地转动着鎏金怀表链,黑曜石袖扣在昏暗车厢里泛着冷光。
余光瞥见沈梦雪突然颤抖的肩膀,他这才发现少女早已泪流满面。
泪珠顺着她粉嫩的脸颊滑落,在针织毛衣上晕开深色的痕迹,鼻尖也被冻得通红,整个人像株被雪压弯的铃兰。
“喂,喂?”他伸手在沈梦雪眼前晃了晃,表链碰撞发出细碎声响。
少女茫然转头时,他这才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悲伤,如同窗外呼啸的北风,瞬间卷走了所有生气。
梁颂年喉结动了动,罕见地有些无措,银灰色披风下的手指攥紧又松开。
“叫你半天了,这是怎么了?”他刻意放软语调,却仍带着少年人别扭的关切。
沈梦雪吸了吸鼻子,睫毛上的冰晶簌簌掉落:“没什么……我想我妈妈了……”尾音被哽咽绞碎,化作一声颤抖的呜咽。
车厢里的寂静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梁颂年望着沈梦雪颤抖的双肩,忽然想起祠堂里积灰的牌位——那里供奉着连画像都模糊的母亲。
他扯了扯披风,金属扣环发出轻响,别过头去时,声音不自觉放柔:“啊……你妈呀……时间还长的很呢,你总有一天会再次遇到她的,别伤心了。”
犹豫片刻,他别扭地伸出手臂,将沈梦雪揽进怀里。
她头顶的针织帽蹭着他下巴,玫瑰发香混着泪水的咸涩,意外地让人鼻尖发酸。“你至少还见过你妈,我都没见过我妈……”
他盯着车顶摇晃的水晶吊灯,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雪里的羽毛。
马车继续颠簸前行,两道影子在昏暗车厢里相依,窗外的雪却越下越大,将沈家老宅的轮廓渐渐映入白茫茫的世界。
沈梦雪窝在梁颂年怀里,浅灰色针织套装的衣角被压得发皱,米白色小熊挂饰垂落在他银灰色披风上,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摇晃。
她仰起头,鼻尖还沾着未干的泪痕,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疑惑:“你为什么没见过你妈妈?”
梁颂年的身体瞬间僵硬,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收紧。鎏金怀表链在他指间缠绕,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黑曜石袖扣映着车厢内昏暗的光,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偏过头去望着车窗外纷飞的雪幕,却始终没开口,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沈梦雪察觉到他的异样,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她跪坐在丝绒座椅上,针织小帽歪到一边,浅棕色毛绒棉鞋轻轻蹭着车厢地板。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她第一次见梁颂年如此沉默——往日那个总爱调侃她、言辞锋利的少年,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锋芒,连银灰色披风都显得有些空荡荡。
“怎么啦?不能说吗?那我不问了。”她伸手想去拽他垂落的手指,却在半空停住。梁颂年忽然转头,粉红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极了暴风雪来临前翻涌的云层。
“也不是不能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平时,伸手将歪斜的针织小帽扶正,指尖触到沈梦雪冰凉的耳垂时,下意识缩了缩,“只是……”
“只是什么?”沈梦雪跪得更近,裙摆扫过他的膝盖,玫瑰发香混着车厢里淡淡的雪松香。梁颂年盯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发饰,突然轻笑一声,笑容却没抵达眼底:“你真想知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缓缓坐直身体,披风下摆滑落在丝绒座椅上,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
他扯了扯领口的金丝领带,金属扣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你知道……什么叫私生子吗?”
沈梦雪歪着头,浅灰色针织套装的高领裹住她纤细的脖颈,像只懵懂的幼兽。她诚实而天真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车厢外风雪呼啸,却盖不住梁颂年接下来沉重的呼吸声,他望着她清澈的眼眸,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仿佛有无数冰棱卡在那里,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梁颂年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银灰色披风下的指节泛着青白,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锁进骨骼里。
他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双腿,鎏金袖扣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冷光,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我妈是个小三儿。知道什么是小三儿吗?”
沈梦雪蜷缩在座椅角落,浅灰色针织套装裹着小小的身子,米白色小熊挂饰随着她轻微的颤抖轻轻摇晃。
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受惊的幼鹿般小心翼翼地望着梁颂年。
“就比如一对情侣,他们本来相处的好好的,却突然来了一个第三者,那个女人把那个男人抢走。这就叫小三,知道吗?”
梁颂年扯了扯领口,金丝领带被他拽得歪斜,金属扣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望向车窗外呼啸的风雪,仿佛要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吹散在漫天飞雪中。
“你妈是小三儿?”沈梦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浅棕色毛绒棉鞋在地板上不安地蹭动。她的目光扫过梁颂年紧绷的下颌线,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此刻正随着他的吞咽动作微微起伏。
“嗯……也不算是吧……”梁颂年突然笑了,笑声却比窗外的寒风更冷,“我妈……是被我爸强迫的……她不爱我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披风上的暗纹,仿佛在抚平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啊,什么意思?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在一起?”沈梦雪跪直身体,针织小帽滑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紫色的眼眸里盛满困惑与同情,让梁颂年别过脸去,不敢与她对视。
“知道什么叫侵犯吗?”梁颂年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重锤般砸在沈梦雪心上。
少女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死死揪住羽绒马甲的衣角,绣着小花的布料被她攥得发皱。
“没错,我妈就是被我爸给侵犯的,我妈就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小百姓,但是有几分姿色。我爸看上了她。不久之后,就有了我。”
车厢里陷入死寂,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
沈梦雪看着梁颂年单薄的背影,突然发现他银灰色披风下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像是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孤舟。
“我妈本来是想打掉我的,但是她却不忍心她留下了我……”梁颂年的声音哽咽了,他伸手抹了把脸,却抹不掉眼角的湿润。
“在我出生不久我妈就被我爸亲手给杀死了……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畜生,本不应该留在沈家的,是祖父祖母心善留下了我这个不该出现的畜生……
你知道吗?我在那一刻看见你的时候,我本来是想毁掉你的,但一想到你居然比我还小,我就……”
沈梦雪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爬过去轻轻抱住梁颂年僵硬的身体。
浅灰色针织套装蹭着他的披风,玫瑰发香与雪松香在狭小的车厢里交织:“抱歉。”
她把脸埋进他的肩头,声音闷闷的,“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的,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问了……”
梁颂年先是一僵,随后缓缓垂下头,任由沈梦雪抱着他。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两人的影子映在车窗上,在纷飞的雪花中显得格外单薄而温暖。
“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江正初他们吗”他问
沈梦雪摇头“不会,我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梁颂年猛地抓住沈梦雪的肩膀,鎏金袖扣在昏暗车厢里划出冷冽的光弧。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惶,鼻尖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呼吸急促得像濒死的兽:“你真的不会说出去?你保证!”
沈梦雪被抓得生疼,浅灰色针织衫的袖口勒进皮肉,却仍倔强地点头。
她伸出小指,米白色小熊挂饰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我发誓!如果我说出去,就让我永远长不高!”
梁颂年盯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喉结剧烈滚动。
此刻少女的小指却带着温热的茉莉香,像春日的第一缕阳光,轻轻叩击着他冰封的心房。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沈梦雪主动勾住他冰凉的手指,玫瑰发香混着车厢里的松木味,在寒冷的空气中晕开暖意。
梁颂年的披风下渗出冷汗,将丝绒座椅洇出深色痕迹,而她掌心的温度却像火炭,顺着血脉烧进他发颤的心脏。
窗外的雪愈发肆虐,冰晶砸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沈梦雪忽然解开羽绒马甲,露出里面印着小熊图案的粉色毛衣,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油纸边缘沾着细密的糖霜,在昏暗车厢里泛着微弱的光。
“这是奶奶给我装的桂花糖糕,还热乎着呢。”她掰下一块,糕点上的蜜饯闪着琥珀色的光,“吃甜的就不会那么难过啦。”
梁颂年望着她递来的糕点,喉咙突然发紧。
记忆里母亲总把最后半块红薯塞进他手里,自己却啃着硬邦邦的薯皮。
此刻少女的眼神澄澈如融雪后的溪流,将他满身的刺都泡得发软。
“谢、谢谢。”他咬下糕点的瞬间,温热的糖浆在舌尖化开,混着沈梦雪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竟比记忆中母亲的味道还要温柔。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沈梦雪被甩进他怀里。
米白色小熊挂饰撞在他鎏金怀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鼻尖几乎相触,能看见对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冰晶。
梁颂年的心跳震得胸腔发疼,他突然发现,少女紫色的眼眸里盛着整个雪夜的星光。
“我相信你。”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沈梦雪针织帽上的绒球,“但要是你敢说出去...”
“我就变成小矮子!”沈梦雪举起剩下的半块糖糕,沾着糖霜的嘴角扬起倔强的弧度,“比青玥咬坏的毛线球还小!”
梁颂年看着她鼻尖沾着的糖粒,突然笑出声。
这笑声惊飞了车顶栖息的寒鸦,也惊碎了窗外漫天的雪幕。他伸手替她擦掉糖霜,指尖残留的温度比壁炉的火还要炽热。
沈梦雪仰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细碎的光。她歪着脑袋,米白色小熊挂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紫色眼眸里盛满好奇与惊喜:“原来你会笑啊!”
梁颂年微微一怔,鎏金怀表链从指间滑落,在丝绒座椅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嘴角,黑曜石袖扣在摇晃的光影中折射出冷冽的光,却比不上此刻少女眼中跳动的温暖。
“嗯?”他挑眉,银灰色披风下的脊背不自觉放松,粉色眼眸里难得褪去防备,泛起几分困惑的涟漪。
“你每次都是阴阳怪气的笑,”沈梦雪跪直身子,浅灰色针织套装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玫瑰发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她伸手比画着,指尖几乎要碰到梁颂年的脸颊,“这才是你发自内心的笑吧,你这样笑起来很好看的。”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铃,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直白,“明明都是小孩子,干嘛那么疑心重重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话音落下,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梁颂年望着沈梦雪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冰晶拍打着车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比不上此刻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他别过头去,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银灰色披风下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连带着眼底的阴霾都被驱散了几分。
他伸手揉乱沈梦雪的针织帽,绒球在她发间摇晃,像是落进寒冬里的一团暖阳。“管好你自己吧,矮冬瓜。”
话语依旧带着往日的戏谑,却不再有尖锐的刺,反而裹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沈梦雪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针织小帽歪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叉着腰,小熊挂饰随着动作晃个不停:“你才矮!我以后肯定会长得比你还高!”
清脆的反驳声里带着不服输的倔强,却让梁颂年再次笑出声,这次的笑声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与窗外的风雪声交织成一首意外和谐的乐章。
梁颂年忽然伸手扣住车厢窗框,鎏金袖扣在晃动的光影里划出冷芒。
他垂眸望着沈梦雪膝头摇晃的小熊挂饰,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喂。”
“怎么了?”沈梦雪抬起头,浅灰色针织衫的高领裹着泛红的鼻尖,泪珠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掉落。
车厢里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像一幅随时会被风雪揉碎的画。
梁颂年喉结滚动了一下,披风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棱角:“有些时候我真怀疑,你真的是沈家的女儿吗?”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混着车外呼啸的风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沈梦雪的瞳孔微微收缩,针织裤脚不安地蹭着丝绒座椅。
玫瑰发香被突然凝滞的空气裹住,“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发颤,米白色小熊挂饰在膝头轻轻颤抖,仿佛也在替主人感到不安。
梁颂年扯了扯歪斜的金丝领带,金属扣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望向车窗外模糊的雪幕,那里隐约透出沈家老宅高耸的飞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我以前经常听祖父说,沈家儿女流血不流泪。”
他顿了顿,粉红色眼眸转回沈梦雪苍白的脸,“可是我已经不止见到你一次哭鼻子了。”
沈梦雪的手指死死揪住羽绒马甲的边缘,绣着小花的布料被攥得发皱。
她想起祠堂里冰凉的地砖,想起小时候母亲在她面前的温柔,眼眶又开始发烫:“我...”
“还有——”梁颂年突然倾身,银灰色披风几乎要碰到她颤抖的肩膀,黑曜石袖扣映着她惊恐的瞳孔,“你知道你现在最致命的弱点是什么?”
沈梦雪被他骤然逼近的气势惊得往后缩,后背抵上冰冷的车窗。她咬着下唇,睫毛上的冰晶融化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是什么?”
“善良,同情心。”梁颂年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字字剜在沈梦雪心上。
他坐回原位,披风下摆扫过座椅,带起细微的尘埃在光束里浮沉,“在沈家,这比任何利刃都致命。”
车窗外的雪愈发汹涌,将最后一缕天光都吞噬。
沈梦雪望着梁颂年紧绷的下颌线,那里的疤痕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突然意识到,这个总爱嘲讽她的少年,或许比她更懂沈家里暗藏的獠牙。
梁颂年突然猛地拽过沈梦雪的手腕,鎏金袖扣撞在她针织衫的袖口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着警惕,呼吸急促地喷在少女冻红的脸颊上:“我只是个私生子,没有继承权。”
他死死盯着沈梦雪那双盛满困惑的紫眸,银灰色披风下的脊背绷得笔直,“但你有。”
沈梦雪被拽得生疼,米白色小熊挂饰在两人之间剧烈摇晃。
她试图抽回手,玫瑰发香却被梁颂年身上浓重的松木味死死压住:“我也不止一次听爸爸说过继承人的事情,可是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话音未落,梁颂年已经用带着薄茧的手掌捂住她的嘴,指缝间漏出的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
“这话不能说。”梁颂年压低声音,鼻尖几乎要擦过她的额头。
他望着沈梦雪因为挣扎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祠堂里那些被堵住嘴拖走的下人——他们最后都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青铜门环上暗红的血迹。
沈梦雪用力掰开他的手指,针织毛衣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青色的旧痕:“我也不是一次被下人们捂着嘴,和我说这句话了。”
她气鼓鼓地揉着发麻的脸颊,睫毛上又凝起细小的冰晶,在昏暗车厢里泛着冷光。
梁颂年突然靠回丝绒座椅,披风下的肩膀却依旧紧绷如弓弦。
他转动着鎏金怀表链,金属碰撞声混着车轮碾雪声,在死寂的车厢里格外刺耳:“沈家从来不在意继承人是男是女,从始至终。只靠权利和地位。”
他顿了顿,粉红色眼眸扫过沈梦雪单薄的身形,“你虽是女子,但却是沈家唯一一个女儿,最重要的是你前些年都是待在沈磊身边的,祖父存心培养你,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你的哥哥们虽然比你大那么多,但是你长大以后也未必争不上。”
“我们还都是小孩子,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沈梦雪别过脸,浅灰色针织套装裹着倔强的脊背,小熊挂饰随着她的动作撞在车厢壁上,发出闷闷的声响,“还有我说过了,我对继承人的位置不感兴趣。”
她突然转身,紫色眼眸里跳动着火焰,“什么私生子不能继承,只要自己努力,什么人都可以继承的。”
梁颂年愣住了。车窗外的雪光透过结霜的玻璃,照亮沈梦雪通红的脸颊和坚定的眼神。
少女发间的珍珠发饰微微摇晃,像一颗坠入寒夜的星辰。他攥紧披风的手指突然松开,喉结滚动着咽下那些到嘴边的嘲讽——这一刻,他忽然在这个总爱哭鼻子的妹妹身上,看到了某种比沈家老宅更坚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