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宸殿深处残留的血腥与凤凰木邪异的齑粉气息尚未散尽,空气凝滞如铅。禁卫拖走那具抽搐黑影的沉闷声响,如同丧钟余音,碾过沈知微濒临断裂的神经。萧彻的话语——“孤很期待,你还能…活多久”——化作最后的冰锥,凿穿了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壁垒。
“呃…咳咳咳——!”
剧痛与冰寒的酷刑再也无法压制。沈知微蜷缩的身体猛地弓起,撕心裂肺的呛咳如同破败风箱的抽泣。暗绿如墨、夹杂着淡蓝冰晶碎屑的污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砸落在冰冷的金砖上,瞬间凝结成散发刺骨寒气的墨绿冰珠。额角那缕蔓延的白发,在昏暗中枯败得刺眼。油尽灯枯的预感,从未如此清晰而绝望。
萧彻冷眼旁观,眸底深处是毫无温度的评估与掌控欲。他微微抬手,一个无声的手势。
林慕白几乎是踉跄着奔入,药箱在他手中显得无比沉重。殿内残留的杀气和地上那滩诡异的污血让他瞬间面无血色。他噗通跪倒,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惶颤抖:“陛…陛下!国师她…寒毒反噬、蛊毒未清、袖箭之毒与凤凰木邪气交攻…命悬一线!求陛下恩准,容臣即刻施针拔毒!迟则…迟则必死无疑啊!”
萧彻的目光依旧锁在沈知微身上,如同打量一件即将碎裂的古董。沉默带来的威压让空气几乎凝固。林慕白伏在地上,冷汗浸透脊背,连呼吸都屏住了。
几息之后,冰冷的裁决落下,字字如冰:
“拖出去。跪着。”
两名玄甲禁卫如鬼魅般上前,粗暴地钳住沈知微瘫软如泥的手臂,将她从冰冷的地面拖拽而起。她的双腿无力地拖行,在光洁的金砖上留下断续蜿蜒的暗绿血痕,如同濒死之蛇的印记。每一次摩擦都带来刺骨的疼痛,意识在剧痛与窒息的咳意中沉浮。
殿外,月华惨白,凛冽的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寒露,如同无数冰刀瞬间刺透她单薄湿冷的囚衣。汉白玉铺就的九重高阶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幽光,寒意砭骨。
“跪下!” 冷酷的命令伴随着禁卫的松手。
沈知微失去支撑,重重砸在最高一阶冰冷如铁的玉阶之上!膝盖骨与坚硬玉面撞击的闷响令人牙酸,剧痛让她眼前骤然漆黑,几乎瞬间昏死。刺骨的寒气从膝盖疯狂涌入,与体内肆虐的寒毒内外呼应,瞬间将她吞噬!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浓重的白雾和血腥气。九重冰阶,如同通往幽冥的寒冰炼狱。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急不缓,踏碎死寂。玄色龙纹袍角出现在她低垂的、因剧痛而模糊的视线边缘。
萧彻停驻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宫阙,声音平静无波,却比这寒阶更冷:
“知道为何罚你?”
沈知微的意识在极寒与剧痛中挣扎。紫宸殿的构陷?不,那只是引子。她费力地翕动染血的唇瓣,声音破碎如絮:“……臣……未…毒害…贵妃……”
“孤问的是,知道‘为何’罚你。” 萧彻终于垂眸,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她因蜷缩而嶙峋脆弱的脊背,那威压似有千钧,“因为你不懂‘活着’的规矩。在这里,活着,比清白重要。证明不了清白,就要学会承受代价。孤在教你,如何在这笼子里……‘活’下去。”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活”字,带着残酷的戏谑。
真相无关紧要。他要她刻骨铭心地记住:她的“生”,完全取决于他“需要”她生,以及她是否“值得”他留她一命。一股腥甜猛冲喉头,她强行咽下,唇角却无法抑制地渗出暗绿的血线,蜿蜒滴落玉阶,凝成新的墨绿冰珠。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血沫的冷笑从齿缝挤出,几不可闻,“……谢……陛下……教诲……” 字字如刮骨钢刀,浸透骨髓的恨意。
萧彻眸色微沉,不再言语。时间在无声的酷刑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就在沈知微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连颤抖都微弱下去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熟悉的震颤,猝然从她紧贴胸口的衣襟深处传来!
是那半块梧桐断鸟玉佩!
玉佩紧贴着她冰冷的心口,如同感应到这濒死的绝境与极致的阴寒,竟再次搏动了一下!这一次,搏动传递出一股更加明确、带着强烈排斥意志的冰冷意念!这股意念并非指向外部威胁,而是……直指她身后萧彻身上残留的、那凤凰木齑粉的阴邪气息!玉佩在对那邪气示警!
与此同时,她紧握的左手掌心深处,那枚沉寂的血契符文印记,仿佛被玉佩的搏动和这极致的阴寒环境所刺激,骤然传来一阵微弱却尖锐的灼热刺痛!这灼热并非温暖,反而像是无形的火焰舔舐,与她体内外的寒毒形成了诡异的对抗!符文印记的灼热感与胸口玉佩冰冷的守护意念交织,竟在体内形成一种奇异而脆弱的平衡,如同黑暗中两根细若游丝的线,奇迹般地暂时吊住了她即将溃散的最后一线生机!
这细微的内部异变,瞬间被萧彻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捕捉!他清晰地感知到沈知微那濒死的灰败气息中,强行注入了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活气”!玉佩?还有那掌心的符文?这女人身上…果然还有他未曾窥透的秘密!深沉的眼底,探究与掌控的火焰无声地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林慕白迟疑的脚步声靠近,他停在几步之外,深深躬身,声音因焦虑和无助而嘶哑:“陛下!寒气已至极险!国师本源枯竭,邪毒缠身,再跪下去,恐回天乏术!于国事无益啊!求陛下开恩…”
“不必。” 萧彻冰冷打断,目光依旧锁在沈知微身上,未曾移动分毫,“既为国师,当知天命,亦当承其重。这点风霜都熬不过,如何为孤窥测天机?” 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一丝玩味的残忍,“看着点,别让她真死了。孤留着她这副残躯,还有大用。”
“大用”二字,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捆紧了林慕白的心脏,也勒住了沈知微残存的意识。林慕白身体剧震,僵立当场,看着冰阶上气息奄奄的身影,袖中的拳头紧握得指节惨白,却再不敢多言一字。
萧彻转身,玄色衣袍划开冰冷的空气,步伐沉稳地离去。
林慕白绝望地看着帝王消失的背影,又看向冰阶上命若游丝的沈知微,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他只能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国师…凝神…护住心脉…” 这提醒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知微的意识在脆弱的冰火平衡中沉浮。就在萧彻身影即将完全隐入殿内深沉的黑暗时,借着惨淡的月光,她涣散的目光捕捉到了令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萧彻方才立足之处,冰冷的玉阶上,除了她滴落的墨绿血冰,赫然残留着几点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粉末!正是那被他捏碎的凤凰木齑粉!
其中一小撮粉末,如同拥有邪恶的生命力,竟悄无声息地沾染在了萧彻玄色龙纹袍角的金线刺绣边缘!在惨白的月华映照下,那点细微的、蠕动的黑色,如同附骨之疽,紧随着帝王离去的步伐,一同没入了昭宸殿那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寒意,比这九重冰阶更甚百倍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沈知微的血液!
他带走了凤凰木的邪气!
那玉佩和符文疯狂示警的源头,正被他带入皇宫最幽深的核心!
掌心的灼热刺痛感与胸口的冰冷守护意念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无比尖锐,仿佛在向她发出最凄厉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