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锁在沈知微紧握的左手上。那极其细微的、因掌心异动而产生的僵硬,没能逃过他锐利如鹰隼的洞察。深沉的凤眸中,方才因靖王“焚巢”行动和“焚笼灭凤”口号翻涌的滔天杀意尚未平息,此刻又被这全新的、未知的异变瞬间点燃了更加炽热的探究火焰。
血契符文…又出现了异动!
不再是之前的灼热刺痛,而是…搏动?!
如同沉睡心脏被强行唤醒的搏动!
这感觉极其微弱,却瞬间穿透了沈知微体内肆虐的痛苦、恨意和林慕白强行注入的生机洪流,让她的意识在剧痛的混沌中短暂地获得了一丝奇异的、冰冷的清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嵌入掌心的星盘核心碎片,或者说与碎片融合的血契符文深处,某种极其古老、极其沉寂的存在,似乎…被外界的剧变(粮仓焚天的烈焰、萧彻宣告“价值”的冰冷话语、以及她自身燃烧到极致的恨意)…撬开了一丝缝隙!
咚…咚…
微弱的搏动感,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壁,缓慢而沉重地传递出来。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在呼应着遥远虚空中某个未知的节律,又像是在贪婪地汲取着她这具残躯里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力!这感觉并非舒适,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束缚感,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正随着这搏动,一圈圈地缠绕上她的灵魂!
“呃…” 沈知微痛苦地呻吟出声,身体因这诡异的搏动感和体内冰火对冲的酷刑而再次剧烈痉挛。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额角新生的银丝在烛光下闪烁着枯败的光泽。
“国师!凝神!固守心脉!” 林慕白焦急万分,手忙脚乱地加针,试图压制她体内狂暴的能量冲突。他也隐约感觉到沈知微体内似乎多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沉重的“律动”,这律动与他渡入的内力和雪参药力格格不入,甚至隐隐有将其排斥吞噬的趋势!这让他心惊肉跳,却又束手无策。
萧彻将沈知微的痛苦和林慕白的惊惶尽收眼底。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了床榻。冰冷的、带着不容抗拒意志的声音响起:
“她体内…有何异动?” 这话是问林慕白,目光却如同枷锁,牢牢锁在沈知微痛苦扭曲的脸上。
林慕白浑身一颤,不敢隐瞒:“回…回陛下!国师体内…除了寒毒反噬与药力冲突…似乎…似乎多了一种…一种极其古怪的‘律动’…沉重…如同…心跳…臣…臣前所未见…” 他声音艰涩,充满了困惑和恐惧。
“心跳?” 萧彻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挑。深沉的眼底,探究的光芒更盛。他缓缓抬起手,修长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伸向沈知微紧握的左手!目标直指那枚隐藏在掌心肌肤之下、正散发着诡异搏动的血契符文印记!
“不…!” 沈知微涣散的血色瞳孔猛地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不能让他的手碰到!绝对不能!那符文本就与他相连(血契),若再被他触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她不知道这搏动意味着什么,但那沉重的束缚感和隐隐的吞噬之意,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紧握的左手死死藏入身下!动作牵动内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暗绿的污血染透了身下的麻布。
萧彻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深沉的凤眸中,清晰地掠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和不耐。这囚徒,竟敢反抗?在证明了她的“价值”之后?
“松开。”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寒铁坠地,带着刺骨的威压。
沈知微咬紧牙关,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抗拒而颤抖得更厉害,左手却死死压在身下,纹丝不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和倔强,死死瞪着萧彻!
气氛瞬间凝固,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刻,偏殿的门再次被无声推开。冷枭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彻身后,低声禀报:“陛下,靖王府…有异动。一刻钟前,靖王亲信携带密匣,自后门悄然出府,方向…西南。暗卫已跟上。”
西南!又是西南!凤凰木!瘟疫源头!
萧彻眼底的怒意瞬间被冰冷的杀机和更深沉的算计取代!靖王…果然坐不住了!那密匣里…会是什么?与凤凰木相关的证据?还是…新的指令?
他需要沈知微!需要她这双能窥见未来、洞悉阴谋的眼睛!在彻底榨干她的价值之前,她不能死!更不能因为反抗而提前毁掉!
萧彻缓缓收回了伸向沈知微的手。但那目光中的探究与掌控欲,却如同无形的牢笼,将床榻上那具颤抖的残躯牢牢禁锢。
“林慕白。” 萧彻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更加不容置疑的决断,“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日内,孤要她恢复清醒,恢复…‘能力’。孤要她活着,更要她…有用。”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冷的秤砣,衡量着沈知微作为“工具”的价值。
他转向冷枭,杀伐决断的指令迅速下达:“加派人手,盯死靖王府!密匣去向,必须查明!若有异常,就地格杀!”
“传旨太医院,所有库存的西南瘟疫特效药材,无论品级,即刻封存,送入昭宸殿偏殿!另…调集十名通晓西南疫症病理的太医,日夜轮值,协同林慕白诊治!”
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封存西南瘟疫药材?调动太医轮值?这绝非仅仅为了救治!萧彻是要用这些药材和太医的经验,作为“修复”和“刺激”她这具“人形兵器”的“材料”!他要的不是痊愈,而是…在最短时间内,让她恢复预言能力,成为他手中指向靖王和西南迷雾的利刃!
林慕白脸色煞白,看着帝王冷酷的侧脸,又看看床上气息奄奄、却因那诡异搏动和强烈抗拒而显得更加危险的沈知微,巨大的无力感和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淹没了全身。
很快,内侍们抬着数个沉重的、贴着封条的药材箱鱼贯而入。浓郁而复杂的药味瞬间充斥了狭小的偏殿,其中混杂着西南瘟疫药材特有的、带着一丝腐朽草木的苦涩腥气。十名被紧急调来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准备药浴。” 萧彻最后看了一眼沈知微,目光在她紧握藏起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探究,“用最好的药,最强的方。孤要她…尽快醒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冷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充满药味、濒死气息和未知搏动的偏殿。
沉重的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映红的天空。偏殿内只剩下林慕白绝望的指挥声、太医们惶恐的低语、药材开箱的声响,以及…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搏动声。
咚…咚…咚…
如同擂响的战鼓,在沈知微的掌心深处,在她残破的躯壳内,缓慢而沉重地回响。
她被粗暴地剥去染血的囚衣,放入一个巨大的、盛满滚烫药汤的木桶中。刺鼻的、混杂着数十种药材和西南瘟疫特效药浓烈气息的药液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剧痛如同万针攒刺,让她发出凄厉的惨嚎!然而,比剧痛更让她恐惧的是——
在滚烫药力和西南瘟疫药材那独特腐朽气息的双重刺激下!
她掌心深处那诡异的搏动感,骤然加剧!搏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沉重!
每一次搏动,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脉之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一种…灵魂被强行拖拽的恐怖眩晕感!
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
随着搏动的加剧,那缕原本枯败的银丝之下,她额角、鬓边新生的白发,竟在滚烫药液的蒸汽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转为一种冰冷到极致、毫无生命光泽的…纯粹银白!
如同被月光冻结的寒霜!
“不…停下…停下啊!” 沈知微在剧痛与恐惧中发出无声的嘶喊,意识在诡异的搏动、药力的摧残和那飞速蔓延的银白死色中,再次沉向无底的深渊。
而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慕白正将一株干枯扭曲、散发着浓烈腐朽甜腥气息的暗紫色草药,小心翼翼地投入沸腾的药汤之中。
那草药的形态…竟与那夜在西南瘟疫源头、浸泡在死水潭异兽尸骸旁的、散发着不祥黑紫色光芒的毒草…一模一样!
凤凰木的伴生毒草!
萧彻…他竟连这个都用上了?!
他到底…要把她“修复”成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