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阳透进宿舍，我也停下了手中的刻刀。
昨晚过于投入，结果做出了一只颇具气势的木熊。
高圆寺比谁都早起，优雅地从床上跳下，朝我这边眨了个眼。
“哦，虽然体型小巧但很有气势嘛。”
他看了一会儿木熊，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走出了房间，似乎是去晨练了。
我们这个小组的方针就是“随意应对”，所以没有必要去约束高圆寺的行为。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宿舍里安装的扬声器响起了轻快的音乐。
“真吵啊，这什么玩意儿？”
“早啊，石崎。看来每天早上都是这种节奏呢。”
“真的假的……”
随着起床信号响起，宿舍里的成员陆续醒来。
有人打着哈欠，有人发出奇怪的身体响声，有人还一脸困倦。
但他们也都明白考试的重要性，所以哪怕拖着身体也都勉强起了床。
“话说你一直没睡吗？”
可能是因为我脸上没有一丝困意，所以桥本有些惊讶。
“嗯，毕竟这所学校嘛，也不是没有可能半夜被叫起来搞什么防灾演习之类的。我昨天不是说过，至少要有一个人能立刻应对吗？”
“不是，正常人都会当成笑话吧，你真的没事吗？”
“只要让身体和大脑各休息一半，基本就等于熟睡了。”
“….和你聊天偶尔真的会搭不上话。”
“我以前在无人岛的时候就一直这样值夜班。”
“真的啊？”
其他人的视线移向了与我同班的清隆，似乎在等他确认。
清隆轻轻点头。
“该隐就只猩猩，兼海豚。”
“…….”
猩猩我就忍了，海豚是什么意思？
“另一只猩猩去哪儿了？”
龙园似乎注意到高圆寺不在宿舍。
“他一大早就起床出去了，可能去跑步了吧。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这样啊。”
“咦，这样真的可以吗，龙园哥？”
“我又不指望能控制那家伙，随他去吧。他是疯了点，但不傻。况且，真有问题的话，这不是有人会去善后的……对吧？”
龙园说着又看向了我。
“嗯，六助有分寸的，不用管他就好。”
刚说完，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一身热气的高圆寺闪亮登场。
“嗯？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讨论伟大本身？”他微微扬起下巴，像只巡视领地的孔雀。
“可不，存在感太强，想忽略都不行。”我顺势调侃。
“哼，光芒过于耀眼也是种困扰呢。”他理所当然地应下。
挺有趣的。
“都清醒点，”我拍了拍手，站起身，“考试马上就开始了。记住我们的准则——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就是我们这个奇葩小组最效率也最省事的相处之道。
等众人陆续离开房间后，我就开始打理一下宿舍，整理被褥、收拾显眼的垃圾什么的。
毕竟离开后可能会有突击检查，这是预防措施。
“该隐，我来帮忙。”
“谢谢，麻烦你了。”
有清隆帮忙，整理房间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之后我们追上了小组，正式踏入这场特别考试。
由我们一年级、二年级和三年级组成的大组在一间教室里集合。
“接下来进行点名，之后将前往指定区域进行清扫。接着是校舍的清扫工作。”
老师的话让我回想起和师父住在神社的日子。
师父那句口头禅又冒出来了：“打扫卫生，是修心。”
点名结束后，同学们就开始打扫起来。
我用眼角余光扫到同组的南云前辈……他正极其违和地攥着块抹布，弓着腰在那儿擦地板……配上他那张狂气质，简直太不搭调了。
不过要论反差感之王，还得是——
“喂！石崎！那儿！看见没？灰！你擦了个寂寞？学学阿尔伯特！”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嚯！
龙园正伸着他那根修长的食指，在石崎刚擦过的窗框边缘抹了一下，指尖立刻沾上了一道灰痕。活像个吹毛求疵的老嬷嬷
“龙嬷嬷上线了……”
“噗哈哈……”
听到我嘀咕的桥本忍不住笑了出来，清隆的表情也变得微妙。
“嘛，反正龙园是负责人，原本还担心他会不上心，现在这种状态还算负责。”
连c班的学生们也稍微放下心来。
应该是昨晚的肌肉秀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是个不错的趋势。
就这样，清扫了指定区域之后，又对校舍进行了打扫，接着，考试正式开始。
第一节课是打坐。
所有人被集合到一个铺满榻榻米的场所，看上去像是道场。可能原本是个废弃的格斗场吧。
“所有人注意！不许踩榻榻米的边缘！”教官压低了声音强调，眼神严厉。
刷！所有人的视线都往下挪，脚也下意识地往里收。
我知道，这是规矩，是礼仪。
但师父教我的原因更凶险——她说老式榻榻米缝隙里可能藏着刀片！踩上去就是找死！
“打坐啊？人生头一回，鄙人心里有点怵！”
“打坐期间，请保持肃穆，规范用语！”教官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博士，“这种轻浮的口吻，是天生如此，还是你的家乡习惯？”
“哈？没……没……”博士有点懵。
“无论原因如何，在此处使用不庄重的语言，会被扣分。从现在起，矫正这种随意的说话方式，也是你迈向成熟必修的一课。”教官语气不容置疑。
看样子考试的一部分是强行拔高社交礼仪值。
博士那标志性的“鄙人”口癖，怕是要就此绝版了。
我个人倒觉得没啥，只是得分场合……
“听着！”教官环视全场，声音洪亮而沉稳，“有些人，喜欢用不顾他人感受的做派和言辞来标榜自我、强行刷存在感、证明自己有多‘特别’！这毛病，不只这小子有，你们这些家伙也有！”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龙园和高圆寺。
这二位稳如泰山，眼皮都没抬一下……抱歉啊教官，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是真觉得自己就这么牛逼。
“并非要你们磨灭个性。展现自我是天赋权利。但踏入社会，‘替他人着想’这根弦必须时刻绷紧！这堂课训练你们的是精神层面的东西，打坐，便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教官锐利的眼神扫过一排排正襟危坐的学生，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个兵，出列！”
“是！”
教官上下打量一番，“姿势很标准，身体柔韧性也不错，有过相关经验？”
“是的，略知一二。”
“很好，作为学生代表做个示范，听从我的口令行动。”
行吧，师父当年操练得够狠，这套流程闭着眼都能做。
按照指令，我盘腿坐下，熟练地将双脚盘放在大腿上方，脊背挺得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
“你此刻在想什么？”
“无念无想，无欲无求。”
“呃……倒也没错……”教官似乎被我这过于哲学的回答噎了一下，表情有点僵硬。
早知道说个“世界和平”是不是更应景？
随着吐纳渐深，心神彻底沉淀下来，那种奇妙的临界点瞬间突破——“师父模式”，启动！
双眼自然地睁开，眼神穿透了眼前的空气，直抵世界的本源真相。
我能清晰感受到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黏在了已进入“无念无想”境界的我身上。
“呃……虽然……这是个极端案例……”教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希望大家努力掌握这种高度的专注力与内心的平静。”
“他那眼神……像在请神……”
“嘶……有点吓人……”
说什么都动摇不了我了。此刻的我，心如止水。
“并不要求大家做到这种程度，”教官清了清嗓子，强行拉回注意力，“但基本坐姿必须过关。今天的目标是维持姿势五分钟。现在开始打坐！我们会巡视纠正姿势……开始！”
一声令下，全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对于那些平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体跟生锈扳手似的人来说，这简直是酷刑。
我脑子里闪过启诚那张愁苦的脸，他被分到另一个组去了……不过听说明人跟他一起，应该……能拉他一把吧？
接着，教官开始巡视我们组的“问题人物”：意外的是，龙园坐得有模有样！石崎和山田勉勉强强但也过得去。高圆寺和清隆自然不用担心，连神崎班派来的那俩小子也算不错。
稳了稳了，没人会在这儿给我爆雷，可以腾出精力想想笔试怎么捞石崎那小子。
听龙园说那货是学渣中的学渣。
我盘算着是不是该给他搞份傻瓜题集的时候，打坐时间像沙漏一样悄无声息地流走了。
清扫、打坐、再清扫连轴转，最后总算迎来了宝贵的早餐时间！
不过地点不是在温暖的食堂，而是露天空地上支起的一排排临时料理区！
“今天的早餐由校方提供！但从明天开始，天气允许的话，早餐由各小组自行解决！如何分工、由谁负责、需要多少人手，全部由你们内部商议决定！”教官的声音洪亮地回荡在料理区上空。
顿时，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小声哀嚎。我们组的主力噪音源是石崎。
“石崎，你该不会……”
我话没说完，他便哭丧着脸回答道：
“我压根儿就没正经做过饭！”
“在这所学校，自力更生难道不是基本操作？你之前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凑合呗，能直接买就直接买……”
懂了，便利店便当长期赞助商，估计每一顿都是买现成的。
“我想问一下，在座的各位中，有谁会自己做饭的？”
举手的是山田、清隆、桥本，还有c班的两人……不过他们看起来不是很有自信。
“那就让我来负责本组的料理吧。”
虽然得为整个小组准备饭菜，但也算不上什么问题。
“这样好吗？感觉天成你一个人太吃力了。而且我们偷懒了可能还要被扣分吧。”
“桥本，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教官的原话是——‘分工和人数由你们自行决定’。明白吗？意思就是！我一个人承包！完全合规！把工作交给最擅长的人，这叫资源优化配置，怎么会扣分？……当然了，你们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感兴趣就搭把手也行。我们这组不就是这么个运作方式吗？”
“那我们还是来帮忙吧。”
“行，谢了。不过记住——别埋怨不帮忙的！这是我主动揽的事！还有！不吃早餐没关系！但吃了的！必须一粒米都不剩地吃干净！吃不完就是不尊重我的劳动！就是看不起我的厨艺！至于料理期间是在旁边睡大觉还是去开演唱会，我不管！”
说实话，真难以想象龙园或者高圆寺围着花边围裙、拿着锅铲的场面……那绝对是某种精神污染！
“南云前辈，您看？”
我转向那边高年级团队，“你们要是嫌麻烦，我一个人做也没问……”
“闭嘴！”南云前辈直接打断，“你知不知道要做多少人的份？！”
他一脸“你疯了吗”的表情。
我可不是吹牛，真要火力全开，这点人的饭量还真不够看。
不过南云前辈这反应……啧，居然还有点正常人的常识，倒是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
「那就来帮个忙吧。」
「你可真不客气啊……但不能把责任全扔给一个一年级的。我们各年级都出几个人轮流负责，这样比较稳妥。」
「那也挺好的嘛。」
「你怎么一副失望的样子啊？」
「没什么，我只是挺喜欢做饭的……那是一种很好的文化啊。就像打坐一样，可以让人面对自我。」
「…….」
南云前辈无语地转开了脸。
很快，早餐就做好了，机会难得，我打算探探南云前辈的口风，所以端着餐盘，一个屁股挤开一个二年级学生，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南云前辈正对面。
那个二年级生顿时露出了“这人谁啊这么没规矩”的表情，被我抬眼一扫，秒怂扭头。
「对了，南云前辈，您这次组队并没有只用A班成员呢，是故意分散战力吗？」
「没啥，就是为了赢下这场战斗的阵容而已。」
「分散战力确实能提高整体平均分。只是有点奇怪，您不是向堀北前辈发起挑战了吗？我还以为您会用精英组建团队呢。」
「嘛，是啊，但这次就这样就好。」
是为了让堀北前辈掉以轻心吗？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具体是什么想法呢？」
我随口问道，他微微一笑，嘴角扬起。
「你觉得呢？」
「唔～突然这么问我也不好说……难道是堀北前辈那边有间谍？」
「哈哈，间谍啊，也挺有意思的。说不定真的有呢？」
「不，我是开玩笑的啦。就算想搞间谍，也不太可能混进其他年级吧。再说，也没人会没好处还帮忙吧？」
「哼，说得也是，没有好处，谁会干那种事。」
南云前辈轻笑着喝起了味噌汤……
「我昨天也听到了体育馆那边的事，南云前辈似乎经常向堀北前辈发起挑战对吧？」
「每次都被他无视啦。」
「他看起来挺死板的嘛。不过这次好像接受了挑战？」
「嗯，总算是。」
他的笑容里没有恶意，反倒像是在享受这场对决。
「天成，你打算参与这场战斗吗？还是说堀北前辈让你来探我的底？」
「嗯，他是说如果能拿到有价值的情报会奖励我积分。」
「喂喂，你也太诚实了吧。」
「这场考试不就是这样吗？每个小组肯定都在想办法收集其他小组的信息，基本就是一桩生意了。估计他也找了很多人谈，我肯定不是唯一一个。」
「确实，这么做也没毛病，为了赢嘛。」
「但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奇怪。您并没有用精英组队，也没有细致地下指令……我实在看不出您想做什么。」
「你看不懂吗……哈，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也难怪，我这套想法谁都不懂，连堀北前辈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至少我能确认您并没有放弃胜利。」
南云前辈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打败堀北前辈，而是让他出丑。
所以我说出“没放弃胜利”那一刻，南云前辈的嘴角微微上扬。
「啊啊，好好期待结果吧……我一定会赢过那个人。」
「这就是所谓的‘宿敌’吗？」
「没错，我下定决心必须超越他……你就没有那种人吗？」
「有的。」
不过，要超越师父，可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那就期待着吧，期待我胜利的那一刻。」
他不断强调“胜利”，恐怕就是为了误导我。挺有心机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饭也吃完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南云前辈却叫住了我。
「天成，好好看清楚吧，这所学园中最强者的风范。」
「哦哦」
堀北前辈真是辛苦啊。
两年，被一个人缠两年！
如果南云前辈只是单纯地提出挑战，那还挺有趣的，可执着到这种程度，就只会让人感到压抑。
与其在那边绕来绕去，我真觉得还不如直接打一架。
可一旦说出这种话，估计又要被清隆叫“肌肉猩猩”了吧。
但我始终认为，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才是最好的。这个世界本该更简单才对。
不过，现在我得跟堀北前辈说一句：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