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然爬上撷芳殿的飞檐,梅剑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望着远处宫道上笑语盈盈的新进宫娥。
她们鬓边的珠翠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光芒,举止间却透着刻意的娇柔,这本该是寻常秀女初入宫时的羞涩,可梅剑却敏锐捕捉到她们眼底藏着的狡黠与算计。
她轻咬下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环,冰凉的触感让她愈发确信:皇后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姐姐在看什么?”钟灵蹦跳着凑过来,怀里的闪电貂突然竖起毛发,发出不安的嘶鸣。
梅剑收回目光,瞥见钟灵天真无邪的笑颜,心中暗叹:这深宫里的阴谋,终究要将所有人卷入。
“你瞧那些新来的姑娘,”梅剑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木婉清擦拭宝剑的侧脸,又落在正低头刺绣的王语嫣身上,
“脚步虚浮却强装端庄,眼神游离却故作含羞。皇后怕是想用她们分德妃的宠。”
木婉清握剑的手骤然收紧,剑鞘与剑身摩擦出刺耳声响:“高皇后这毒妇!以为凭几个狐媚子就能得逞?”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恨不得立刻冲进坤霖殿与高皇后理论。
王语嫣手中银针停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绣绷上未完成的并蒂莲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仿佛预示着即将破碎的恩宠。
她想起段誉望向自己时炽热的眼神,心中泛起一阵恐慌:“难道皇上……真会被她们迷惑?”
梅剑缓步走到王语嫣身侧,伸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娘娘莫慌。男人纵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与其让皇后的人得逞,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她目光坚定,透着江湖儿女的果决,“让皇上纳知根知底的人为嫔,或是赐予女官之位,既能堵住高氏的嘴,又能安插自己人。”
钟灵歪着头,眼睛亮闪闪的:“我觉得甚好!不如把我认识的江湖侠女都叫进宫来,看那些坏女人还怎么争!”
她挥舞着拳头,仿佛已经想象到皇后阴谋破产时的模样。
木婉清沉思片刻,将宝剑收入剑鞘:“梅剑所言极是。只是人选要慎重,须得是信得过、又有手段的。”
她看向王语嫣,“妹妹若是开口求皇上,想来他不会拒绝。”
王语嫣抬起头,水眸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她轻轻握住梅剑的手,指尖仍带着凉意:“就依姐姐所言。只是……”
她咬了咬下唇,“这些女子进了宫,怕是再难有自由。”
梅剑拍了拍她的手,苦笑道:“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谁又有真正的自由?但至少,我们能护住想护的人。”
她望向宫墙外渐暗的天空,心中已然开始盘算合适的人选,或许是曼陀山庄那些忠诚的丫鬟,又或是灵鹫宫里机灵的女弟子。
夜色渐浓,撷芳殿内烛火摇曳。
四个女子围坐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人选与计策,窗外的月光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们已然选择主动出击,誓要在这暗流涌动的后宫中,为自己、为所爱之人争得一方立足之地。
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梅剑的话如石子投入深潭,惊起千层浪。
钟灵攥着闪电貂的手指微微发颤,毛茸茸的小兽似也察觉到主人心绪,不安地蹭着她的手腕;木婉清擦拭宝剑的动作戛然而止,剑刃映出她泛红的耳尖;王语嫣手中的绣帕悄然滑落,绣着的并蒂莲图案被揉出褶皱。
“自...自奉段郎?”钟灵声音发颤,像受惊的小鹿般睁大眼,粉颊染上胭脂色。
她想起往日与段誉在万劫谷嬉戏的时光,那时少年带着她飞跃山涧,衣角扫过她发烫的脸颊。此刻这般提议,竟让她心中生出隐秘的雀跃,却又因羞怯而不敢直视众人。
木婉清将宝剑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她别过脸,强装镇定:“不过是权宜之计,省得那些狐媚子迷惑段郎。”可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她,少女心事如荒原星火,一旦点燃便难以熄灭。她想起无量山中,段誉舍命护她周全的模样,藏在心底的情愫早已生根发芽。
梅剑望着二人的反应,唇边泛起温柔又苦涩的笑意。她常年侍奉王语嫣,见惯了段誉看表妹时炽热的眼神,可此刻提及献身,自己竟也心跳如擂鼓。忆起在灵鹫宫的温泉,正是那晚与醉后的段誉在温泉池里嬉戏,才使她完成了一个少女到一位妇人的蜕变,但这个秘密只能永远埋在心底,藏在月光里。
王语嫣怔怔望着地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何尝不知姐妹们的心意?自无量山初遇,段誉便如春日惊雷,劈开她原本只知武学的苍白世界。
他看她时眼底的深情,为她对抗天下的勇气,早已将她的心牢牢系住。可想到自己与姐妹们竟要以这般方式相伴,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庆幸,至少,她们不用在这后宫中沦为他人棋子。
“段郎他……”王语嫣声音哽咽,“他素来重情重义,若知晓我们是为了护他周全……”
“正是因他重情,才更不会亏待我们。”梅剑上前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与其看着陌生女子分走他的真心,不如我们自己守护。”她目光扫过钟灵和木婉清,三人眼中的羞怯、忐忑与坚定交织,在摇曳的烛光中凝成无声的约定。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纱帐轻扬。四个女子围坐在一起,低声商议着如何开口。她们或许不懂深宫权谋,但在这情之意字上,却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窗外月色如水,将她们相依的身影拉得很长,恰似这后宫中难得的一抹温柔与赤诚。
夜已深沉,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段誉揉着太阳穴批阅奏章,案头堆积的文书如小山般厚重。连日来朝堂上高相一党的明争暗斗,后宫中新进美人的莺莺燕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梅剑身着一袭淡青色襦裙,端着一盏安神茶款步而入。
“陛下,夜深了,该歇一歇了。”梅剑的声音温婉动听,如春日里的溪流,潺潺淌入段誉耳中。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头,烛光映在她清秀的面容上,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段誉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梅剑,恍惚间竟觉得她今日格外动人。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苦涩的茶香在口中散开:
“辛苦你了,梅剑。”
梅剑咬了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尖微微发白。犹豫再三,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陛下,有件事……奴婢一直想告诉您。”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期待。
段誉放下茶盏,疑惑地看着她:“何事?但说无妨。”
梅剑深吸一口气,脸颊泛起红晕,目光却坚定地与段誉对视:“还记得那日温泉……陛下醉酒后,与奴婢……”话未说完,她已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不敢再看段誉。
段誉闻言,神色骤变,脑海中努力搜寻着那段记忆,却只觉一片空白。
他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慌乱:
“这……朕竟毫无印象。”他望着梅剑,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自己酒后失德的愧疚,又有对眼前女子的怜惜。
梅剑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陛下,那日之事,并非您的过错。奴婢……奴婢自灵鹫宫初见陛下,便已倾心。只是一直不敢表露心意,那日……奴婢也是情难自禁。”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句句都像重锤般敲击在段誉心上。
段誉怔怔地望着梅剑,看着她眼中的深情与坚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这些时日来,梅剑一直默默陪伴在王语嫣身边,也时常在自己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她的温柔、聪慧与忠诚,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梅剑……”段誉轻声唤道,伸手握住她的手,“是朕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眼神中满是心疼。
梅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陛下,奴婢不求名分,只愿能常伴您左右,一生一世。”
段誉心中感动不已,将梅剑轻轻拥入怀中:“傻姑娘,朕怎会让你无名无分。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慧嫔,往后定会护你周全。”
红烛将寝殿染成暖金色,烛泪顺着蟠龙烛台蜿蜒而下,在案上凝成蜡珠。
段誉望着怀中的梅剑,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绯红的脸颊泛着珍珠光泽,往日利落的江湖儿女气息,此刻化作绕指柔。他喉结滚动,想起这么长时日以来她执剑护在身前的英姿,与眼前娇怯模样重叠,心口泛起难以言说的悸动。
“那日温泉...其实是臣妾私心。”梅剑的声音轻如柳絮,指尖无意识揪着段誉的衣襟,
“见陛下醉得厉害,奴婢本想扶您休息,可...可您唤着我的名字...”她忽然咬住下唇,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
段誉只觉浑身血液都往头顶涌,那些空白的记忆碎片突然有了温度——恍惚间似能看见温泉池中雾气氤氲中,梅剑湿润的鬓角,还有她颤抖着贴近的呼吸。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擦过滚烫的肌肤时,梅剑猛地颤了一下,像受惊的小鹿。“原来我竟这般糊涂。”
段誉叹息着将她搂得更紧,嗅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梅剑抬起头,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忽然蜻蜓点水般吻上他的唇角。这个笨拙的举动让段誉彻底失控,他扣住她的后脑,辗转加深这个吻,舌尖尝到她慌乱中溢出的呜咽。
寝衣滑落在地的声音轻不可闻。梅剑后背抵上冰凉的屏风,望着段誉眼底燃烧的欲火,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献上自己的唇。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投下斑驳光影,当段誉的吻落在锁骨处时,她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吟:“段郎...”
锦被翻涌如浪,梅剑的青丝铺散在枕畔,发间的玉簪不知何时滚落在地。她指甲深深掐进段誉的后背,在情潮翻涌中想起无数个默默注视他的日夜。此刻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每一句“梅剑”都像滚烫的烙铁,将她的名字刻进灵魂深处。
当夜,月色如水,洒在寝殿的窗棂上。
梅剑依偎在段誉怀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终于得偿所愿,将自己的真心交付给了心爱之人。而段誉,也在这温柔乡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与温暖。
当晨曦刺破夜幕时,梅剑蜷缩在段誉怀中,望着他熟睡的眉眼,终于落下一滴幸福的泪。窗外,第一声鸟鸣惊破寂静,也为这段隐秘的情愫,镀上了一层宫墙内难得的温柔。
阳光透过纱帐洒入殿内。段誉牵着梅剑的手,一同走出寝殿。晨光映在梅剑身上,为她披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很快,宫中便传出旨意,赐梅剑慧嫔身份。这一消息如春风般吹遍后宫,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而梅剑却只是紧紧握着段誉的手,心中满是欢喜与满足。
高皇后将翡翠茶盏重重掼在鎏金矮几上,碧色茶汤溅出半盏,在月白蜀锦桌布上洇开暗痕。
殿外廊下传来铜铃轻响,十二名新入宫娥鱼贯而入,垂首跪在青砖上,发髻间的银步摇随着微颤的脊背簌簌作响。
她捏着护甲的手指节,目光如淬了毒的银针,从为首宫娥的珍珠抹额一路刺到末位宫娥的缠枝莲纹裙裾。这厢梅剑刚被陛下赐了慧嫔位分,连封号都透着清雅,分明是要将后宫池水搅浑——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格局,竟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女子轻易打破。
\"抬起头来。\"皇后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尾音带着细细的冰碴。
众人闻声仰首,倒有大半被皇后眼中寒意骇得面色煞白。唯有右数第三人,仰脸时脖颈扬起的弧度竟带着几分市井泼赖气,生得五短身材,腮边两坨高原红配着歪斜的珠花,活像年画里走形的胖娃娃。
\"你叫什么?\"皇后偏头睨着她,丹蔻指甲无意识地摩挲着鎏金护甲,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回娘娘的话,婢子姓彭。\"女子咧嘴一笑,豁了半颗的门牙漏着风,\"爹爹彭少傅说只要进了宫,保准能...\"话音戛然而止,被掌事女官的咳嗽声生生截断。
皇后凤眉挑起半寸,眼角的珍珠泪坠随着动作轻晃,映出女子粗布衣裳下隆起的肚腩。朝中一品大员的千金?
彭少傅那老匹夫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竟想将这等货色塞进掖庭。她忽而轻笑出声,笑声里却听不出半分欢愉,倒像是毒蛇吐信时的嘶嘶声响。
\"彭姑娘生得这般...富态,\"皇后拖长尾音,指尖划过案上的鎏金香炉,\"倒与本宫的牡丹瓷枕有几分相似。只是不知彭少傅可知,这宫墙里,光有银子可攀不上高枝。\"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彭氏脸上的笑容僵成蜡像,身后宫娥们连呼吸都屏住了。皇后望着女子慌乱中碰歪的鬓钗,心底冷笑更甚——且叫这蠢货先在后宫蹚趟浑水,待梅剑那群人露出破绽,再将这些魑魅魍魉一并清扫干净。
彭少傅出身于江南鱼米之乡的寒门,姓彭名得贵,幼时家中清贫,常与贩夫走卒混迹市井,却生得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每逢县府官员出行,他总能找准时机,捧着新摘的枇杷或是编好的草鞋,用孩童特有的天真言语博人欢心,混些碎银果腹。这股子机灵劲儿,倒像是天生带着钻营的本事,早早便学会了察言观色的门道。
成年后恰逢科举改制,彭少傅抓住机会,弃了四书五经,专研起皇帝爱读的杂学典籍。幸而成功取得科甲功名,殿试那日,他竟将西域进贡的奇珍异宝与前朝典故信手拈来,说得天花乱坠,逗得皇帝抚掌大笑。从此踏入官场,他更是将市井练就的圆滑世故发挥得淋漓尽致,皇帝爱听江南小调,他便暗中召集乐工编排新曲;太后喜好苏绣,他即刻派人采办江南绣娘入宫献艺。
随着圣眷日隆,彭少傅的手段愈发狠辣。表面上对同僚客客气气,实则在暗中操控盐铁生意,勾结商贾压低收购价,再以高价转卖。遇到不愿同流合污的官员,或构陷罪名,或威逼利诱,将朝堂势力慢慢纳入自己囊中。短短十数载,从一介寒门书生摇身变为一品少傅,权势滔天,家中黄金白银堆积如山,连府中丫鬟用的胭脂水粉,都是采自波斯的名贵香料所制。但他仍不满足,妄图将女儿送入宫中,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延续他在官场的生命。
椒房殿内烛火摇曳,高皇后攥着帕子的指尖几乎要将鲛绡绞碎。铜镜映出她凌乱的鬓发,珠翠钗环歪歪斜斜,哪里还有平素凤仪万千的模样。
父亲入殿时,正撞见她将鎏金香炉狠狠踢翻,檀木底座在青砖上撞出闷响,青烟裹着沉香屑腾空而起,倒像是她满心郁气化作了有形之物。
\"爹爹!\"皇后的珠泪瞬间洇湿了父亲玄色官袍的肩袖,\"那彭少傅简直欺人太甚!选宫女这般小事,竟也敢塞个歪瓜裂枣进来,当这后宫是他家的菜市场不成?\"
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眼中满是怨毒,\"您是没瞧见那丫头的模样,粗鄙得像个村妇,若传出去是本宫亲自过目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高相轻轻拍着女儿后背,目光却冷得像淬了冰。殿外传来值夜太监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里发慌。
\"梅剑那几个江湖女子刚封了慧嫔,陛下如今正盯着后宫。\"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女儿歪斜的步摇,金镶玉坠子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彭家虽说张狂,可动了他,陛下难免起疑。\"
\"可就这么放任不管?\"皇后猛地抬头,眼尾的珍珠泪坠随着动作剧烈摇晃,\"女儿苦心经营多年,怎能容这些跳梁小丑来搅局!\"
她想起那日彭氏在殿上露着豁牙傻笑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血珠渗出来都浑然不觉。
高相将女儿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温柔,语气却冷硬如铁:\"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凝视着女儿通红的眼眶,\"待风头过了,还怕没机会收拾他们?\"
殿内突然一阵穿堂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父女二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皇后咬着下唇,半晌才松开,胭脂在齿痕间晕染开来,像是未愈的伤口。她突然破涕为笑,笑声里带着几分阴鸷:\"爹爹说得是,且让他们多蹦跶些时日。\"
抬手抹去泪痕,指尖抚过鬓边凤钗,寒光一闪而过,\"等梅剑那群人露出破绽,女儿定要将这些魑魅魍魉,一并扫出这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