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锦蹲在槐树粗壮的枝干上,屏住呼吸。
她站在树枝上,左右梭巡,静静等候来往巡逻的锦衣卫。
不久,两个锦衣卫挎着刀来回巡视,可能是快到半夜,锦衣卫的巡逻频次相对较少,这给了她机会。
她等巡逻的脚步声远去,轻轻一跃,双手抓住墙头。
脚尖在砖缝借力,整个人如猫般翻上围墙。
月光下,少女的身影在瓦片上轻轻掠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跨过馆驿与民居的巷子后,她落在了一处逼仄的小巷子,辨明了方向后,她向着曹国公方向去而去。
不过很幸运的是,她小心冲出了巷子就惊讶地发现,不远处就是曹国公府的临时驻地,‘曹’字旗飘扬在月光下。
……
曹国公府的临时营地设在城西,灯火通明。
十几辆大车满载麻袋,家丁们举着火把来回搬运。
徐妙锦刚靠近辕门,就被长矛交叉拦住。
“站住!疫区重地,闲人免进!”
徐妙锦亮出腰牌:“魏国公府徐妙锦,求见曹国公世子。”
守卫验过腰牌,匆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李景隆大步走来。
“徐二小姐?”他瞪大眼睛,“你们不是在老家……等等,你怎么一个人进城了,是不是……”
李景隆话还没说完,徐妙锦将信递过去:“我大姐要见马大夫。”
李景隆接过信,脸色阴晴不定。
他压低声音:“你偷跑出来的?锦衣卫知道要掉脑袋!”
“所以我没惊动他们。”徐妙锦指了指身后,“翻墙出来的。”
李景隆倒吸一口凉气。
他左右看看,拽着徐妙锦走到僻静处:“你疯了?疫区现在死人都来不及埋,你大姐金枝玉叶的……”
“马大夫也在疫区。”徐妙锦打断他,“大姐说,若不带她去,她就自己找去。”
李景隆急得跺脚:“徐小姐惦记马大夫,难道马大夫就不惦记徐小姐?要是马大夫知道是我带徐妙云进疫区的,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徐妙锦攥紧拳头:“李大哥,你见过我大姐看马大夫的眼神吗?”
李景隆一怔。
“就像我娘当年看我爹。”徐妙锦声音轻却坚定,“你若拦着,她会恨你一辈子。”
营地里传来号令声,一队医者推着药车经过。
李景隆盯着晃动的火把影子,叹了口气:“锦衣卫那边……”
“我自有办法。”徐妙锦眼睛亮起来,“你只需安排马车。”
李景隆搓着手来回踱步,终于咬牙道:“丑话说前头,到地方必须听马大夫安排。若他不同意徐小姐留下,你们立刻回来。”
徐妙锦点头如捣蒜。
半个时辰后,驿馆后墙传来三声鹧鸪叫。
徐妙云推开窗,看见妹妹站在槐树下招手。
她拎起药箱,轻手轻脚翻出窗户。
“李景隆答应了?”徐妙云落地时裙角勾到树枝,撕开一道口子。
徐妙锦帮她拍掉落叶:“在巷口等着呢。不过大姐,马大夫若不许你留下……”
“那就打晕他。”徐妙云系紧药箱带子,“走。”
巷口的马车没有挂灯笼,李景隆亲自驾车。
见姐妹俩过来,他跳下车压低声音:“锦衣卫刚换岗,我们有一刻钟时间。”
徐妙云掀开车帘一角,“现在疫区什么情况?”
李景隆甩了个鞭花:“马大夫神了,居然真能治鼠疫。太医院那帮老顽固现在对他唯命是从。”
马车突然急刹。
一队巡逻兵迎面走来,李景隆亮出腰牌,对方行礼放行。
徐妙锦捏了把汗:“还以为被发现了。”
“这才到内城。”李景隆声音发紧,“出外城才是难关。”
果然,外城关卡处兵卒林立。
一个总旗模样的军官拦住马车:“曹国公世子,深夜出城需都指挥使手令。”
李景隆跳下车,往军官手里塞了一张宝钞:“通融下,我给马神医送药材。”
军官掂了掂银子,摇头:“上头死命令,没有手令谁都不能过。”
徐妙云突然掀开车帘:“这位军爷,马大夫要的链霉素在此,耽误了治病,您担待得起么?”
月光照在她手中的琉璃瓶上,泛着冷光。军官犹豫了。
李景隆趁机又塞了张宝钞:“马神医等着救命呢。”
军官终于侧身让开:“天亮前必须回来!”
马车冲出城门,徐妙锦长舒一口气。
徐妙云却盯着越来越近的火光,莫名地紧张起来。
疫区的景象逐渐清晰。
成排的草棚里人影晃动,石灰画的白线在月光下森然刺目。
马车在隔离带前停下,李景隆指着远处被火把簇拥的身影:“那就是马大夫。”
徐妙云跳下车,就见马淳正在给病人施针,鬓角散落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颊边。
“我去叫他。”李景隆刚要迈步,被徐妙锦拽住。
“让大姐自己去。”
徐妙云踩着石灰线走向隔离区。
守卫正要阻拦,她亮出魏国公府腰牌:“我是大夫。”
马淳正俯身给一个病人施针,指尖稳稳捏着银针,在病人颈后的穴位轻轻捻动。
徐妙云站在隔离带外,手指紧紧攥着药箱的带子。
十几天的思念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冲得她眼眶发热。
她看着马淳眼角的疲惫,那抹青灰色应是许久未好好休息留下的痕迹,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马淳似有所感,手中银针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隔着摇曳的火光望向隔离带外。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火把的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他朝思暮想的轮廓。
“看花眼了吧。”马淳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继续低头施针。
“呆子!”
清脆的声音穿透嘈杂的疫区,马淳浑身一震,银针差点脱手。
他猛地抬头,这次看得真切——徐妙云就站在那里,发丝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可那双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从心底涌上来,马淳几乎要冲过去抱住她。
但下一刻,这股喜悦就被无边的愤怒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