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把最后一件纸扎手机放进橱窗时，墙上的老式挂钟正好敲了十一下。深秋的夜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那些纸扎衣裳簌簌作响，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在试穿新衣。她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呵出的白气在昏黄的灯光下转瞬即逝。
\"小雪，该关店了。\"爷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知道了，爷爷。\"李雪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动作。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对还没完成的纸扎童男童女上，两个纸人的眼睛用黑墨点得圆溜溜的，在暗处直勾勾地盯着她。
十七岁的高中生李雪是\"福寿纸扎店\"的第四代传人。自从父母三年前在那场离奇车祸中丧生后，她就和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白天她是重点高中里沉默寡言的优等生，晚上则成了这家隐匿在老街深处的纸扎店看店人。
\"叮铃——\"门口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
李雪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红色嫁衣的女人站在门口。那身嫁衣红得刺眼，像是被血浸透过一般。女人的脸惨白如纸，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水洼。
\"欢迎光临...\"李雪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普通人看不见，但她能清晰地看到女人脚下没有影子，裙摆下方空空荡荡——那根本不是活人。
红衣女鬼缓缓抬头，黑洞洞的眼睛直视李雪：\"你能看见我？\"
李雪的手指悄悄摸向柜台下的桃木剑，那是爷爷给她的护身符。她从小就能看见那些\"东西\"，这是李家血脉相传的能力，也是她在学校被孤立的原因之一。
\"你想要什么？\"李雪努力保持镇定，心跳却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女鬼突然跪下，湿冷的双手抓住李雪的手腕：\"求求你帮帮我...他们杀了我...还把我埋在冰冷的湖底...\"
李雪倒吸一口冷气，女鬼的手像两块冰，寒气直往她骨头缝里钻。更可怕的是，她看见女鬼的脖子上有一圈紫黑色的勒痕，嫁衣领口处隐约露出更多伤痕。
\"我叫林小婉，七年前被我的未婚夫和最好的朋友害死。\"女鬼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拿走了我的命，现在却过得逍遥快活...我无法安息...\"
李雪想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她能感觉到林小婉的怨念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冰冷刺骨。
\"我...我只是个卖纸扎的...\"李雪的声音发颤。
\"不，你是李家的传人，你能沟通阴阳。\"林小婉的眼睛突然流下血泪，\"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帮那些孤魂野鬼完成心愿...为什么不能帮我？\"
李雪沉默了。确实，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开始偷偷帮助那些游荡在纸扎店附近的鬼魂。有时是帮迷路的小孩鬼魂找到回家的路，有时是替含冤而死的老者给亲人捎句话。但复仇...这是她从未涉足的领域。
\"我——\"
\"小雪？你在跟谁说话？\"爷爷的脚步声从里屋传来。
林小婉的身影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地水渍和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明晚我再来...求你了...\"
李雪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心脏狂跳不止。她弯腰用手指蘸了蘸地上的水，凑到鼻尖一闻——是湖水特有的腥味。
第二天在学校，李雪一直心不在焉。数学课上，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的刺耳声音让她想起昨晚女鬼指甲刮过柜台的声音。
\"喂，你又走神了。\"同桌陈雪用笔帽戳了戳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道，\"老班盯你半天了。\"
李雪猛地回神，果然看见班主任严厉的目光。她赶紧低头假装记笔记，却在本子上无意识地画出了一个穿嫁衣的女人轮廓。
\"你最近怎么了？\"放学路上，陈雪咬着奶茶吸管问，\"从上周开始就魂不守舍的，该不会又被那些'东西'缠上了吧？\"
陈雪是唯一知道李雪秘密的人，也是她从小到大的闺蜜。李雪犹豫片刻，还是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她。
\"红衣女鬼？复仇？\"陈雪瞪大眼睛，\"这比恐怖片还刺激！你答应她了吗？\"
\"当然没有！\"李雪左右看看，确保没人注意她们，\"帮鬼复仇是违背阴阳秩序的，爷爷说过这会招来大祸。\"
\"可是...\"陈雪突然压低声音，\"如果她真的含冤而死，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不也是种不公吗？\"
李雪沉默了。父母去世那晚的细节她永远忘不了——暴雨如注的盘山公路，对面货车刺眼的大灯，还有父母最后那句\"小心身后\"。警方认定那是一场意外，但她始终觉得事有蹊跷。如果当时有人愿意帮她调查...
\"我查查看吧。\"李雪最终说道，\"至少先弄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
当晚，李雪在纸扎店后间翻出了爷爷收藏的老报纸。根据林小婉说的死亡时间，她很快在七年前的本地新闻版块找到一则小报道：《年轻女子婚前失踪，疑似投湖自尽》。
报道配图是一张模糊的婚纱照，新娘正是昨晚那个女鬼林小婉，而她身旁西装笔挺的新郎...
\"赵明德？\"李雪皱眉。这个名字她最近在财经新闻上见过，是本省新崛起的房地产商，还上过青年企业家杂志封面。
\"找到什么了？\"陈雪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李雪差点把报纸撕破。
\"你怎么进来的？\"李雪拍着胸口问。
\"后门没锁。\"陈雪凑过来看报纸，突然倒吸一口气，\"等等，这个赵明德...不就是咱们学校新图书馆的投资人吗？上周还来剪彩的那个！\"
李雪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如果林小婉说的是真的，那么一个杀人凶手不仅没受到惩罚，还成了社会名流...
\"还有更可怕的。\"陈雪用手机搜索后递给李雪，\"看这个'德丽集团'的创始人名单，赵明德和他的妻子张丽...而根据这篇林小婉生前同事的采访，张丽是她最好的闺蜜...\"
\"未婚夫和闺蜜合谋杀人？\"李雪感到一阵恶心，\"这也太...\"
\"狗血但合理。\"陈雪严肃地说，\"情杀动机，而且两人现在共享财富...小雪，那个女鬼可能没撒谎。\"
就在这时，店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李雪抬头，看见林小婉的鬼魂站在货架旁，血泪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
\"他们用我的钱起家...\"女鬼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赵明德用订婚戒指的丝线勒死我...张丽按住我的腿...他们把我绑上石头沉入翠湖...\"
李雪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能感受到林小婉死亡时的痛苦和绝望，那种情绪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的意识。
\"我需要证据...\"李雪艰难地说，\"不能仅凭你的话就...\"
\"湖底...\"林小婉的身影开始变淡，\"我的尸骨还在那里...戒指...丝线...\"
女鬼完全消失前，李雪听到最后一句话：\"帮我...你也会找到你父母死亡的真相...\"
李雪如遭雷击。父母的车祸和林小婉的命案有什么关系？她正要追问，店门突然被推开，爷爷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这么晚还不睡？\"爷爷狐疑地看着两个女孩和摊开的旧报纸，目光在触及林小婉的新闻时明显一滞。
\"爷爷，你认识这个林小婉吗？\"李雪直接问道。
老人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造孽啊...那丫头昨晚来找你了？\"
李雪和陈雪惊讶地对视一眼。爷爷知道？
\"当年这事闹得不大，但圈里人都觉得蹊跷。\"爷爷坐下，手指摩挲着报纸边缘，\"那姑娘头七那天，她母亲来找我做过一套纸扎...说是女儿托梦，脖子疼...\"
李雪心跳加速：\"所以您也认为她是被谋杀的？\"
\"阴阳有别。\"爷爷突然严厉起来，\"我们这行帮亡魂了却心愿可以，但绝不能介入阳间恩怨！尤其是复仇这种事，会遭报应的！\"
\"可是——\"
\"没有可是！\"爷爷罕见地发了火，\"明天我就去请马婆婆来做法，送走那个冤魂！\"
那晚，李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月光惨白，照在墙上父母遗像上。三年来，她第一次有了调查父母死因的线索，却要被爷爷强行切断。
凌晨三点，她悄悄起身，从书桌抽屉深处取出一张照片——父母车祸现场的照片。法医报告上说父亲是当场死亡，母亲却在送医途中说了那句奇怪的\"小心身后\"。照片角落里，有一辆模糊的黑色轿车，车牌只能看清前两位\"德L\"...
德丽集团的德L？
李雪的手开始发抖。难道父母的车祸真的和林小婉的命案有关？
次日放学，李雪和陈雪借口去图书馆，实则去了城郊的翠湖。秋日的湖面泛着冷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真要这么做？\"陈雪裹紧外套，\"万一找到尸体...我们怎么报警？说女鬼托梦？\"
李雪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罗盘——爷爷的宝贝之一，能感应阴气最重的地方。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湖心一处。
\"那里...\"李雪刚开口，罗盘突然爆出一声脆响，指针断了。
与此同时，湖面无风起浪，一个漩涡在指针所指的位置形成。李雪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我们得走了！\"陈雪脸色煞白，拽着李雪后退，\"这地方不对劲！\"
回程的公交车上，李雪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多管闲事，除非你想和你父母一样。」
李雪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陈雪捡起来看到内容，惊恐地瞪大眼睛：\"有人盯上我们了！\"
当晚，李雪在纸扎店等到了林小婉。女鬼比昨晚更加清晰，身上的伤痕也更为骇人。
\"他们发现你在调查了...\"林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赵明德一直派人监视着湖...当年处理我尸体的人后来都出'意外'死了...\"
李雪握紧拳头：\"我父母...和他们有关吗？\"
林小婉沉默片刻：\"我不确定...但车祸前一晚，你父亲来找过我母亲...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证据...\"
\"够了！\"爷爷的怒吼突然响起。老人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把铜钱剑，\"滚出去！别来祸害我孙女！\"
林小婉发出凄厉的尖叫，身影开始扭曲：\"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否则会有更多受害者！张丽现在在你们学校当心理老师...她盯上下一个目标了！\"
这句话让李雪如坠冰窟。学校最近确实新来了一位张心理老师，而前天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王婷刚被叫去做过\"心理辅导\"...
\"爷爷，我必须帮她！\"李雪抓住老人的手臂，\"如果真有无辜的人要受害...\"
爷爷的眼神复杂至极，最终长叹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但若真有活人危险...\"老人转身从神龛后取出一本古旧的书册，\"这是李家祖传的《度阴录》，里面有暂时增强阴阳沟通的法子...但记住，一旦介入因果，就再难抽身！\"
李雪接过书册，感到一种奇怪的沉重感，仿佛接过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延续数百年的使命。
\"明日子时，我会尝试与林小婉建立更深联系。\"李雪坚定地说，\"我要亲眼看看她死亡的真相。\"
爷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疲惫地摆摆手：\"你和你爸一样倔...罢了，或许这就是李家人的宿命。\"
子夜时分，李雪按照《度阴录》上的指示，在纸扎店后院摆下法阵。七盏白蜡烛围成一圈，中央放着林小婉生前照片和一件纸扎的红嫁衣。
\"准备好了吗？\"陈雪紧张地问。她坚持要陪李雪一起，尽管吓得脸色发青。
李雪点点头，开始念诵书上的咒语。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所有蜡烛的火焰同时变成诡异的绿色。
林小婉的身影在法阵中央缓缓浮现，这次几乎与活人无异。她向李雪伸出手：\"握住我...带你去看真相...\"
李雪深吸一口气，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刹那间，天旋地转。李雪感到自己坠入了一个漩涡，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
七年前的婚礼前夜，林小婉在闺蜜张丽的公寓试穿嫁衣。赵明德突然闯入，两人当着她的面拥吻。林小婉愤怒质问，却被赵明德用订婚戒指上的丝线勒住脖子，张丽按住她挣扎的双腿...
\"你的钱我们会好好利用的。\"赵明德狞笑着收紧丝线，\"放心，大家都会以为是为情自杀...\"
画面切换，李雪看到父母车祸当晚，父亲在办公室翻看一叠照片——翠湖边的深夜，赵明德和几个男人从船上抬下什么重物...父亲匆忙打电话给母亲：\"我找到证据了，林小婉确实是被谋杀...我得立刻报警...\"
然后是刺眼的车灯，剧烈的撞击声，母亲最后那句\"小心身后\"...而在车祸现场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牌正是\"德L\"开头...
李雪猛地回到现实，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后背。陈雪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你看到什么了？\"
\"全部...\"李雪声音嘶哑，\"我看到他们怎么杀害林小婉...也看到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他们发现了证据...\"
林小婉的鬼魂在一旁啜泣：\"现在你明白了...赵明德和张丽为了钱杀人...为了掩盖罪行继续杀人...包括你父母...\"
李雪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坚定：\"我会帮你...也会为我父母讨回公道。但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
\"湖底...\"林小婉说，\"我的尸骨上还缠着那条丝线...上面有赵明德的戒指刻痕...\"
第二天是周六，李雪和陈雪决定冒险一试。她们联系了陈雪的表哥——一位潜水爱好者，谎称李雪的祖传戒指掉进了翠湖。
\"就这个位置？\"表哥调整着潜水装备，狐疑地看着平静的湖面，\"你们确定？\"
李雪点点头，心跳如鼓。她昨晚用纸扎了一个小型探测器——按照《度阴录》上的方法注入了林小婉的一缕头发，此刻正在水下指引方向。
表哥潜入水中后，时间变得异常缓慢。李雪不断看表，二十分钟过去了，湖面依然平静。
\"该不会出事了吧？\"陈雪紧张地咬着指甲。
就在这时，湖面突然泛起剧烈的水花。表哥猛地浮出水面，脸色惨白如纸：\"下...下面有具尸体！穿着红衣服！\"
李雪和陈雪对视一眼，同时掏出手机——一个打给警方，一个打给当地报社。
当警方打捞队赶到时，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者。李雪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具被湖水浸泡多年却因怨气未散而保存完好的女尸被缓缓抬上岸。尸体脖子上缠绕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端还挂着一枚刻有\"Zmd\"字母的戒指残片。
\"这是...\"带队警官仔细查看戒指，突然脸色大变，\"快联系刑侦队！这可能是七年前那起失踪案！\"
李雪悄悄退到人群后方，她知道接下来警方会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而她和陈雪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找到证明赵明德和张丽谋杀她父母的证据。
回纸扎店的路上，李雪感到一阵轻松。林小婉的冤情终于大白于天下，但她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
转过街角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们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和报纸上如出一辙的英俊面孔——赵明德。
\"李小姐，\"男人微笑着，眼神却冷得像毒蛇，\"有兴趣谈谈吗？关于你父母留下的...某些东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