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液体一样包裹着楚悦的每一寸皮肤。她眨眨眼，却发现睁眼和闭眼没有任何区别——这里的黑是绝对的，浓稠得仿佛能摸得到。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激起一阵古怪的回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从她的大脑内部响起。
没有回应。
楚悦颤抖着摸向口袋，手机还在。她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白光让她眯起眼睛。电量显示13%，信号栏依旧空空如也。更诡异的是，时间显示00:00，秒数一动不动。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手指划过屏幕。相册里的照片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最新一张还能辨认——是她刚才在13楼走廊拍的电表箱照片。照片里，那些失踪报告上的文字正在缓慢消失，就像被看不见的手擦除一样。
楚悦猛地锁上手机，深呼吸几次，再次点亮屏幕。这次她打开了手电筒功能。
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这是一间公寓的玄关，和她自己住的1402室布局一模一样，却又处处不同。鞋柜在右边而不是左边，墙上的挂钩是朝左而不是朝右，就像...
\"镜像...\"楚悦的喉咙发紧。她小心地向前走去，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客厅。家具的摆放位置全都左右对调，茶几上的杯子把手朝左，电视遥控器的按键排列也是反的。
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东西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却没有任何时间流逝的痕迹。餐桌上摆着一盘水果，苹果和香蕉已经腐烂发黑，却保持着刚切开的形状，没有塌陷也没有苍蝇。
楚悦的手电筒光束扫向厨房，冰箱门微微敞开。她走近一看，顿时胃部一阵抽搐——冰箱里塞满了食物，全都处于腐烂与新鲜的叠加状态。一块牛排同时呈现鲜红色和霉绿色，牛奶盒既满又空，透过半透明的包装，能看到液体在静止与流动之间诡异地切换。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后退几步，撞上了什么东西。
一个冰冷的、人形的东西。
楚悦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缓缓转身，手电筒的光束向上移动——先是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帆布鞋，然后是同样的牛仔裤，同样的米色毛衣，最后...
是她自己的脸。
站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楚悦。同样的短发，同样的五官，甚至右眉上那道小时候留下的疤痕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楚悦\"的嘴角挂着那种她在红门前看到的诡异微笑。
\"啊——！\"楚悦尖叫着后退，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乱晃。那个\"自己\"却没有追来，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到嘴角撕裂，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
楚悦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那扇贴满符咒的红门。她拼命拉扯门把手，却纹丝不动。符咒从内侧看是血红色的，摸上去有轻微的脉搏感，像是活物。
\"放我出去！\"她捶打着门板，声音里带着哭腔。
身后传来脚步声。楚悦僵住了，缓慢地转过头。另一个\"自己\"正朝她走来，动作僵硬得不似人类，像是一具被看不见的线操控的木偶。
更可怕的是，楚悦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模仿对方的动作——当那个\"楚悦\"抬起右手，她的左手就会自动抬起；当对方歪头，她的头也会向相反方向歪去。
\"停下...\"楚悦咬紧牙关抵抗着这种诡异的同步，但收效甚微。另一个\"她\"越靠近，这种镜像模仿就越强烈。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米时，楚悦突然发现自己能控制身体了。而那个\"自己\"停了下来，开始完美复制她此刻的动作——她抬手，\"她\"就抬手；她眨眼，\"她\"就眨眼。只是有大约1.3秒的延迟。
\"你...是什么东西？\"楚悦颤抖着问。
对方只是微笑，1.3秒后，嘴角才慢慢扬起相同的弧度。
楚悦小心地后退几步，那个\"自己\"也相应地前进，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她注意到对方没有影子，手电筒的光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在地板上形成一个模糊的光斑。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楚悦脑海：如果这是镜像世界，那么也许她可以通过打破镜像规则来逃脱。她突然向左侧扑去，同时紧盯着另一个\"自己\"。
果然，那个\"楚悦\"向右移动，但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像是在抵抗某种惯性。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延迟的1.3秒里，她的身体出现了短暂的\"撕裂\"，就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画面扭曲。
\"有效！\"楚悦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她继续做着不规则的运动，时而快速转圈，时而突然停下。另一个\"自己\"开始跟不上节奏，身体各部分出现不同步的扭曲，左腿向前时右臂还在向后，整张脸像融化的蜡一样不断变形。
但好景不长。楚悦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低头发现自己左手的手指正在不自然地反曲，就像在模仿刚才看到的扭曲动作。她惊恐地意识到——在这个镜像空间里，破坏规则的同时也在破坏自己。
\"啊！\"她停止动作，疼痛立刻减轻了。另一个\"自己\"也慢慢恢复原状，只是微笑变得更加狰狞，眼睛里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
楚悦决定探索这个诡异的公寓，寻找其他出口。她捡起手电筒，小心地避开那个同步的\"自己\"，向卧室移动。
每走一步，身后的\"影子\"都会延迟1.3秒完美复制她的动作。楚悦尝试不去看它，但余光总能捕捉到那些滞后的移动，像是一场噩梦般的慢动作舞蹈。
主卧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微弱的水滴声。楚悦推开门，手电筒光束照亮了一张和她卧室一模一样的床，只是所有东西都是反的——床头柜在另一侧，窗帘的系带方向相反，甚至连墙上的海报都是镜像翻转的。
梳妆台上放着一本日记。楚悦走近，震惊地发现封面写着她的名字。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救命\"，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狂乱，最后几页甚至是用某种暗红色液体书写的。
最新的一页上，未干的字迹写着：\"不要相信另一个你。它在学习如何成为你。当延迟消失时，你就会...\"
句子突兀地中断了，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书写者突然被拖走了。楚悦用手指摸了摸那些字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铁锈味。是血。
水滴声变得更响了。楚悦转向声音来源——浴室。门缝下渗出黑色的液体，已经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小滩。
她应该转身就跑，但某种诡异的冲动驱使她走向浴室。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身后的\"自己\"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楚悦猛地回头，看到那个\"楚悦\"正以可怕的速度向她冲来，延迟时间从1.3秒缩短到了不到一秒。
\"不！\"她本能地拉开浴室门，跌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门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整扇门都在震动，但奇怪的是，门把手纹丝不动——那个东西似乎无法转动它。
楚悦瘫坐在地上，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浴室。这里比其他地方更加破败，镜子碎裂成蛛网状，浴缸里盛满了黑色粘稠的液体，水滴声正是从这里传出的。
然后她看到了最恐怖的东西——浴室的墙上用血画满了符咒，和她世界里的驱邪符很像，但所有符号都是反的。而在这些符咒中央，贴着一张照片。
楚悦颤抖着走近，那是一张她和同事们的合影。但照片里所有人都没有脸，只有她自己的部分，脸被小心翼翼地剪下来，贴在了原本的位置。更诡异的是，这张脸的照片正在缓慢地旋转——就像有人试图把它正过来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她喃喃自语，突然听到门外安静了下来。
太安静了。
楚悦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声音，没有呼吸，什么都没有。她等了整整一分钟，才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
门开了一条缝。走廊里空无一人，那个同步的\"自己\"不见了。楚悦松了口气，正要踏出去，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浴室门是向外开的。
而她记得清楚，自己刚才明明是跌进来后\"拉\"上门...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颈。楚悦慢慢低头看向门把手，上面有一个清晰的血手印，五指朝外——是从内侧握住把手的痕迹。
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刚才和她一起在这个浴室里，从内侧握住了门把手。
身后传来液体搅动的声音。楚悦僵硬地转头，看到浴缸里的黑色液体正在上升，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液体构成的头部慢慢转向她，虽然没有五官，但楚悦能感觉到它在\"看\"自己。
\"不...不...\"她退出门外，猛地关上门。就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她看到那个黑色人形举起了手臂——和她的动作完全同步，没有任何延迟。
楚悦跌跌撞撞地跑向客厅，心脏狂跳。她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马上。但红门依然紧锁，窗户外面只有浓稠的黑暗。
突然，她注意到茶几上多了一样东西——她的手机。明明记得刚才掉在玄关了。楚悦小心地拿起它，屏幕自动亮起，显示一条新短信：
【同步率89%】——发件人：楚悦
背景图片变成了她和那个黑色人形的合影，两人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她看起来半透明，而那个东西则越来越实体化。
楚悦突然明白了那个日记的警告。\"它在学习如何成为你\"——那个镜像的自己正在通过同步来取代她。当同步率达到100%时，真正的楚悦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而那个东西将获得自由，以她的身份回到现实世界。
更可怕的是，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第一个\"楚悦\"。电表箱里那些失踪报告，红门上层层叠叠的符咒，浴缸里的黑色人形...这一切都表明，这个恐怖的替换游戏已经进行了很多次。
\"我必须打破同步...\"楚悦自言自语，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像是两个声音叠在一起，有轻微的回音。
她冲向卫生间，看向镜子。镜中的影像让她尖叫出声——她的脸正在缓慢地变成那个诡异微笑的样子，而她自己根本没有在笑。
\"不！\"楚悦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镜中的影像才恢复正常。但当她转身时，余光看到镜中的\"自己\"还站在原地，微笑着挥手告别。
整间公寓开始震动，墙皮大块脱落，露出后面蠕动的血肉。天花板渗出黑色的液体，滴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手印，像是无形的孩子在爬行。
楚悦知道，当两个世界的同步接近完成时，这个镜像空间就会崩溃——而她会随着它一起消失。她必须做点什么，即使可能加速自己的毁灭。
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如果这是镜像世界，那么也许需要做一个现实中不可能的动作来打破规则...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握住自己的左右手腕，然后同时向相反方向扭转——这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可能做到的。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楚悦感到自己的关节发出可怕的咯吱声。但更惊人的是，整个空间开始扭曲，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弯曲，家具漂浮到半空中。那个黑色人形从浴室冲出来，发出刺耳的尖啸，但它的身体也开始分解，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有用！\"楚悦忍着剧痛，继续做着各种现实中不可能的动作——同时向前后左右迈步，眼球向不同方向转动，舌头打结...
空间的扭曲越来越剧烈，红门上的符咒一张接一张燃烧起来。楚悦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在剧痛和眩晕中抓住门把手。
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从后面掐住了她的脖子。楚悦在门边的镜子里看到了骇人的一幕——那个黑色人形已经完全变成了她的样子，只是眼睛全黑，嘴角撕裂到耳根。它正贴在她背后，同步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延迟已经缩短到几乎为零。
\"这次...换你...留下了...\"它在楚悦耳边低语，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说话的回音。
楚悦用尽最后的力气，做了一个最终极的违反物理法则的动作——她试图同时向前和向后看去。剧痛像闪电般劈开她的头颅，但红门也在同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轰然洞开。
她跌出门外，滚落在13楼的走廊上。身后的红门剧烈震颤着，从里面传出不甘的尖啸。符咒重新贴上门板，一张接一张，直到将门完全覆盖。
楚悦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她看向自己的手机，时间终于开始走动——00:14。电梯间的显示屏亮了起来，显示\"正常运行\"。
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按钮。当电梯门打开时，楚悦几乎是摔了进去，颤抖的手指按下1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她似乎看到13楼走廊尽头的红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和她一样衣服的女孩，正抬手向她挥手告别。
电梯开始下降，楚悦滑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向手机，最后一条短信消失了，相册里的照片也恢复了正常。只有一件事提醒她那不是噩梦——她的毛衣领口内侧，有一个黑色的手印，五指纤细修长...
和她自己的手一模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