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街79号的铸铁大门在苏晚指尖触碰的瞬间自动开启,门轴转动声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呜咽。
她握紧手电筒跨过门槛,潮湿的青苔立刻爬上运动鞋边缘。
月光透过破碎的彩色玻璃窗,在积满灰尘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妖异的紫红色光斑。
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苏晚的后颈泛起鸡皮疙瘩,手电光束扫过盘旋而上的雕花楼梯。
扶手上的鎏金牡丹纹在光束下泛着诡异的光,那些本该璀璨的金漆此刻呈现出尸斑般的暗褐色。
她数着台阶向上,第三级台阶突然在她脚下化作流沙,腐木碎屑像无数只枯手拽住她的脚踝。
\"救...命...\"
飘渺的女声从三楼传来,带着戏腔特有的婉转尾音。
苏晚的手电筒突然熄灭,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耳垂。
她摸出打火机点燃,跳动的火苗里,一道穿着藕荷色袄裙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梳头,檀木梳齿间缠绕着大把青丝。
\"小姐要试嫁衣吗?\"
侍女打扮的鬼影猛然转头,腐烂的半张脸上爬满蛆虫。
苏晚踉跄后退撞上雕花围栏,腐朽的木料应声断裂。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悬挂在中庭的水晶吊灯突然亮起,无数玻璃坠子折射出1923年的光影——
穿着雪纺婚纱的新娘正在旋转楼梯上奔跑,鲜血顺着蕾丝裙摆滴落成蜿蜒的蛇。
八个穿着黑衣的壮汉抬着朱漆棺材从宴会厅冲出,檀香与血腥味在空气中纠缠。
留声机还在播放《夜来香》,黑胶唱片却已经裂成两半。
苏晚摔在一楼长桌上,后腰撞到硬物的钝痛让她清醒。
掀开霉变的猩红桌布,暗格里躺着本裹尸布颜色的日记。
当她用颤抖的手指翻开脆弱的纸页,夹在其中的婚照飘然落地——穿着龙凤褂的新娘被红盖头遮住面容,脚踝上却拴着刻满符文的青铜锁链。
阁楼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顺着墙纸剥落的走廊追到顶楼,苏晚在配电箱后发现了暗门。
密码锁早已锈蚀,她举起斧头劈开的瞬间,百余支白蜡烛同时自燃。
跃动的火光中,108具小型槐木棺材呈八卦阵排列,每具棺盖都钉着贴有生辰八字的草人。
中央祭坛上的青铜鼎盛满黑红色液体,浮沉着尚未融化的眼珠。
\"你终于来了。\"
穿血红嫁衣的女人从鼎后走出,盖头下的声音像是千万只蜜蜂在颅骨内振翅。
她抬起枯骨般的手指,苏晚口袋里的婚照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拼凑出1923年10月17日的报纸头条:沪上名门林府大婚当日突发恶疾,全府108口暴毙身亡。
\"我要你帮我完成婚礼。\"
女鬼突然逼近,腐烂的指尖抵住苏晚眉心。暗室四壁渗出粘稠黑血,那些草人开始剧烈抖动。
苏晚摸到祭坛下的青铜匕首,在女鬼尖叫着扑来时猛地刺向祭坛中央的八卦镜。
镜面碎裂的爆响中,整栋公馆开始崩塌,无数冤魂的哀嚎汇聚成席卷整条街道的阴风。
急诊室的消毒水味刺得苏晚太阳穴发胀。她盯着手腕上渗血的纱布,耳边不断回响着青铜锁链在地面拖行的声响。
护士掀开帘子时带进一阵穿堂风,掀起了盖在她腿上的薄毯——布满青紫色指痕的小腿肚上,不知何时浮现出藤蔓状的暗纹。
\"伤口不深,但创面残留大量木屑。\"医生将x光片插在灯箱上,敲了敲片子上那些细如发丝的阴影,\"这些可能是腐烂的槐木纤维,需要每天消毒换药。\"
苏晚的指尖突然抽搐。在医生转身写病历的瞬间,她看到x光片上的木屑突然扭动起来,像无数黑色线虫钻进骨骼的裂缝。
更衣室镜面突然蒙上雾气,当她用病号服袖子擦拭时,镜中倒影的右手正被腐烂的鬼手抓着往镜子里拖拽。
\"啊!\"
打翻的消毒盘惊动了护士。众人冲进来时,只看到满地滚落的棉球和蜷缩在墙角发抖的苏晚。没人相信她说的镜中鬼手,值班医生悄悄在病历上补了句\"创伤后应激障碍\"。
但第七天的地铁惊魂让所有科学解释都变得苍白。
早高峰的六号线像沙丁鱼罐头,苏晚抓着扶手的手腕突然传来灼痛。低头时发现纱布边缘渗出靛蓝色液体,皮肤下的血管凸起成诡异的符咒纹路。
对面车窗映出的影像里,本该空着的座位上坐着盖红盖头的新娘,青铜锁链正从车窗缝隙钻进现实,蛇一般缠上她的脚踝。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穿橙色环卫工制服的老人佝偻着背,递来张泛黄的照片。苏晚接过的瞬间,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变成森森白骨。
照片上是她穿着月白色阴丹士林旗袍站在林公馆门前的样子,背后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与暗室里那些草人身上贴的日期完全一致。
梧桐叶擦着耳畔掠过,她这才发现街道两旁的梧桐不知何时全变成了扭曲的槐树。树皮上凸起的人脸轮廓随着她的奔跑不断变换表情,枝桠间垂落的红绸带在风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回到家时,防盗门锁孔里塞满了槐木碎屑。
苏晚用镊子夹出那些散发尸臭的碎渣时,整栋楼的电路突然跳闸。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她看到米白色防盗门内侧布满了带血的手印,那些指印正朝着卧室方向蜿蜒爬行,在墙面留下黏液般的拖痕。
浴室成了重灾区。
镜面蒙着厚重的水汽,苏晚用毛巾擦拭时,指尖触到了某种冰冷滑腻的东西。雾气散去的刹那,镜中映出的不是瓷砖墙面,而是林公馆那个布满符咒的暗室。十八个贴着生辰八字的草人正在祭坛前跪拜,青铜鼎里浮沉的眼珠突然齐刷刷转向她。
\"契约已成。\"
镜中新娘掀起盖头,露出与苏晚一模一样的脸。暗红色符文从手腕伤口处开始蔓延,像活物般顺着血管爬满整条手臂。莲蓬头突然喷出黑红色液体,黏稠的血浆中夹杂着细碎的指甲盖,在瓷砖地面汇聚成八卦图案。
苏晚疯狂拍打浴室门,却发现门把手变成了槐木根须。当她用浴巾裹住冒烟的右手撞开门时,客厅的景象让她瘫软在地——所有家具表面都生出了木质纹理,电视柜抽屉里涌出大量槐花,茶几上的玻璃杯内壁结满霜状的白色菌丝。
最恐怖的是阳台。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质化的地板上,苏晚看到十八个草人正围成圈跳诡异的舞蹈。它们用朱砂画出的眼睛里不断渗出黑血,在地面画出与暗室相同的八卦阵。当她想摸手机报警时,草人们突然齐刷刷转头,被红线缝合的嘴巴同时撕裂:
\"吉时到——\"
衣柜在这时发出叩击声。苏晚颤抖着拉开柜门,那件血嫁衣正平整地挂在衣架上,裙摆滴落的黑血在地毯上晕开成林公馆的平面图。青铜锁链从袖口滑出,像有生命般缠住她的脚踝往衣柜深处拖拽。
\"滚开!\"
苏晚抄起梳妆凳砸碎穿衣镜。飞溅的玻璃碎片中,每个碎片都映出新娘不同角度的诡笑。当她赤脚踩过满地狼藉时,发现自己的血竟是靛蓝色,滴落的血珠在地板缝隙里长出细小的槐树苗。
物业群的消息提示音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1802住户@了她:\"苏小姐,你家阳台半夜总往下掉槐花,保洁说根本扫不干净。\"附带的照片让她血液凝固——那些落在别人阳台的槐花,每片花瓣上都印着她的脸。
苏晚冲进厨房抓起水果刀。刀刃划开小臂皮肤的瞬间,没有鲜血喷涌,只有大团黑色丝线迸出。
这些半透明的线虫在空气中扭曲成梵文,又迅速钻回伤口。被割开的皮肉下不是血肉,而是纤维状的木质结构,年轮般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花好月圆》的戏曲唱段。苏晚发疯似的把手机扔进冰箱,却在霜雾覆盖的玻璃门上看到血字浮现:
【还有七天】
窗外传来唢呐声。她掀开窗帘一角,看到梧桐街上飘着纸钱,八个纸扎人抬着朱漆棺材正朝公寓楼走来。为首的那个纸人突然扭头,用毛笔勾勒的眼睛淌下血泪,胭脂涂抹的嘴唇裂到耳根:
\"新娘上轿——\"
晨雾裹着槐花香渗入窗缝时,苏晚正用纱布缠紧木质化的右手食指。昨晚割开的伤口已经愈合,皮肤下凸起的黑色脉络像老树根般盘踞在小臂,稍一弯曲就发出枯枝断裂的脆响。手机屏幕亮起物业通知——1802的独居老人整夜未归。
门铃在八点十七分响起。
穿藏青道袍的老者站在门外,胸前太极图被某种黏液腐蚀出破洞。他手里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苏晚心口位置。
\"姑娘,你身上有尸臭味。\"老者从褡裢里摸出把生锈的铜钱剑,\"昨夜子时北斗倒悬,这栋楼...\"
话未说完,电梯井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老者脖颈青筋暴起,铜钱剑直刺苏晚眉心,却在离皮肤三寸处崩解成满地铜锈。暗红符文从她领口蔓延至下巴,将那些飞溅的铜锈吸食殆尽。
\"晚了。\"老者盯着自己迅速腐烂的右手苦笑,\"它们已经扎根了。\"
物业在二十分钟后封锁了地下车库。苏晚混在围观人群里,看到担架上蒙着白布的尸体右手垂落——那只布满尸斑的手上,正戴着1802老人从不离身的翡翠扳指。当法医掀开白布一角,无数槐树根须从尸体口腔喷涌而出,沾着脑浆的根尖上还串着半融化的眼球。
古董市场的樟木味让符文暂时安静下来。
\"湘西尸蚕蛊。\"老掌柜的桃木尺啪地压在苏晚抽搐的右臂上,尺面烫出焦黑痕迹,\"这些不是刺青,是蛊虫在皮下织的茧。\"
紫砂壶突然炸裂,滚烫的普洱茶在桌面蚀刻出林公馆的轮廓。老人颤抖的手指划过那些冒泡的沟壑:\"每代宿主都会孕育新槐,等符文覆盖全身...\"他的瞳孔突然放大,脖颈浮现青黑色勒痕,像是被无形锁链吊起,舌头耷拉到第三颗纽扣的位置。
柜台上的民国梳妆镜映出恐怖画面——八个纸扎人正悬在老人身后,朱砂点的眼睛淌着血泪。当苏晚抓起桃木尺挥砍时,镜面突然伸出腐烂的鬼手,将她拽进1923年的林公馆婚礼现场。
\"一拜天地——\"
司仪的唱礼声震得耳膜生疼。苏晚低头看见自己穿着血嫁衣,盖头缝隙里瞥见林老爷青灰色的脸。宾客席上108个草人齐齐转头,贴在他们胸口的生辰八字正在渗血。她想逃跑,却发现双脚化作槐树根须扎进地砖,青铜锁链从骨髓里生长出来。
留声机突然卡带,《花好月圆》变调成哀乐。林少爷掀开盖头的手只剩白骨,婚服下爬出无数黑色线虫。宾客们开始融化,变成粘稠的黑血漫过礼堂,血泊里浮沉着不同年代的受害者——穿喇叭裤的八十年代青年、梳麻花辫的文革少女、着中山装的民国商人...
\"找到你了。\"
新娘的骷髅脸从血水中浮起,苏晚惊恐地发现自己正与之面容重合。暗室里的108具棺材在四周升起,棺盖上的草人同时抬手撕下脸皮——每张脸皮下都是她不同年龄段的模样。
手机铃声成了救命稻草。苏晚在血海溺毙前惊醒,发现自己在古董店地板上蜷缩成胎儿的姿势。老掌柜的尸体吊在房梁上晃悠,怀表链在颈间勒出的伤口里钻出槐树嫩芽。
符文在当晚覆盖半边身体。
苏晚把整瓶医用酒精浇在左臂点燃,火焰中浮现出民国婚礼的场景。燃烧的蛊虫发出婴啼般的惨叫,灰烬在墙面拼出\"镇魂永昌\"的符咒。当火舌舔舐到锁骨时,浴缸里的水突然沸腾,无数缠着头发的指甲盖从出水口喷涌而出。
物业群里炸开的消息让她如坠冰窟。
1804住户上传了段视频:深夜的消防通道里,穿血嫁衣的女人正顺着楼梯向上爬行,拖拽的青铜锁链在台阶上擦出火花。最恐怖的瞬间出现在第13秒——女鬼抬头时,盖头下赫然是苏晚的脸。
\"叮——\"
微波炉突然运转。苏晚战战兢兢地打开炉门,那本民国日记正在高温下渗出黑血。发脆的纸页显露出隐藏的血书:\"当寄生者血肉成壤,新槐破心之日,即是诅咒轮回之时。\"
她发狠扯开上衣,用水果刀划向心口。刀刃割开的不是皮肤,而是皲裂的树皮,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散发着尸臭的槐花。木质纹理顺着脖颈爬上脸颊时,梳妆镜映出惊悚画面——她的头发生长成槐树枝条,瞳孔变成年轮状的漩涡。
整栋楼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苏晚看到所有家具都木质化了,电视屏幕里播放着林公馆灭门案的无声影像。最恐怖的是阳台——十八棵人面槐穿透楼板生长,每张人脸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轮到你了。\"
手机在此刻收到新信息。匿名号码发来的照片上,穿着现代婚纱的苏晚正站在林公馆废墟前,身后是八个抬着朱漆棺材的纸扎人。照片背面用血写着:【吉时:亥时三刻】
整座城市浸泡在槐花腐败的甜腥味里。苏晚盯着镜中爬满树皮的脸,发现右眼已经变成琥珀色的树脂,稍一用力就能挤出粘稠的汁液。
手机显示21:45,距离匿名短信里的\"亥时三刻\"还剩十七分钟。
衣柜里的血嫁衣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飘到床前。青铜锁链自动缠上她的脚踝,那些刻满符文的金属环正在与皮肤下的木质纹理融合。
当苏晚试图扯开衣襟时,指甲缝里突然钻出细小的根须,将嫁衣针脚精准地缝合在她身上。
电梯停运的提示音在楼道回响。她拖着半木质化的身体爬向天台,身后留下一道混杂着靛蓝血液与槐花碎屑的痕迹。
安全通道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每个转角都能看到穿不同年代服饰的自己——扎麻花辫的六十年代女工、烫波浪头的八十年代文员、穿露脐装的千禧年辣妹——她们全都被槐树枝条贯穿心脏。
天台铁门被藤蔓封死的瞬间,手机自动播放起唢呐版《花好月圆》。苏晚回头望去,整栋公寓楼的外墙爬满树根状凸起,每个窗口都伸出木质化的手臂。
1804阳台上的新婚夫妇正在融化,他们的血肉渗进墙体,在水泥表面形成两具痛苦的人形浮雕。
\"时辰到了。\"
新娘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苏晚不受控地走向天台边缘,嫁衣下摆生长出无数根须扎进混凝土。
城市天际线正在扭曲,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出的全是林公馆的影像。夜空中浮现出巨大的八卦阵,每处卦位都嵌着不同年代的凶案现场。
当第一根槐枝刺破心脏时,苏晚在剧痛中获得了诅咒的全貌——千年槐树精被镇在林公馆地下,每十七年需用至阴之躯作为容器。
那些暗室里的草人不是镇压物,而是筛选宿主的祭品。她的自由撰稿人身份、收到的匿名包裹、甚至童年被遗弃在福利院的经历,都是精心培育寄生体的养料。
\"不!\"
苏晚用最后的人性撕开嫁衣前襟,将燃烧的打火机塞进胸口的树洞。火焰顺着木质纹理席卷全身时,整座城市响起千万人的惨叫。
扎根在写字楼里的槐树精主根开始枯萎,那些嵌在人面槐上的受害者面容逐渐模糊。
但胜利的幻觉只持续了七秒。
烧焦的树皮下,全新的嫩芽正以更疯狂的速度生长。苏晚的视网膜脱落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林公馆废墟上矗立着由自己躯体化作的巨槐。
108根枝条上悬挂着不同年代的宿主,最新萌发的花苞里裹着穿洛丽塔裙的少女——正是三天前给她递照片的便利店收银员。
手机在灰烬中响起新消息提示。梧桐街79号的新业主发来装修效果图,工人砸开的承重墙里露出贴满生辰八字的暗格。
而在苏晚曾经的工作室,装着民国婚照的匿名包裹正在自动封箱,发霉的缎带上渗出新鲜血迹。
槐花雨在子夜时分停歇。
清洁工清晨打扫街道时,发现所有下水道口都堵塞着黑色根须。没人注意到新栽的行道树异常——那些\"梧桐\"幼苗的叶片背面,隐约浮现出人脸轮廓的叶脉。
风过林梢,响起细碎的呜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