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点燃三炷香,青烟在密闭的客厅里笔直上升,像三条通往阴间的细线。她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张氏夫妇——张先生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发白;张太太则不停地用纸巾擦拭眼角,尽管那里早已没有泪水。
\"张先生、张太太,我再确认一次,\"灵溪的声音平静而专业,\"你们确定要联系令爱张雨桐?她已经过世三年了。\"
\"确定,我们确定。\"张先生声音嘶哑,\"雨桐走得太突然...那场车祸...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三年了,我们只想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灵溪点点头,从随身布袋中取出一个白瓷碗,倒入半碗生米。这些米粒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黄色,但她没太在意——可能是受潮了。
\"问米术需要双方配合。我会请令爱上来,但时间有限,最多十分钟。另外...\"她停顿了一下,\"亡魂有时会带着阴间的气息,可能会说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或者...表现出不太像你们记忆中的样子。这都是正常的。\"
张太太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臂:\"老张,要不我们...\"
\"都到这一步了!\"张先生打断妻子,转向灵溪,\"灵小姐,请开始吧。\"
灵溪深吸一口气,将三炷香插入米碗,开始低声念咒。她的声音起初很轻,随后逐渐变得清晰而有力:
\"阴阳两界,一线相连。张氏雨桐,魂归故里。若有灵应,速速现身...\"
咒语重复到第三遍时,灵溪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香燃烧的速度突然加快,烟柱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碗中的米粒开始轻微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张太太倒吸一口冷气:\"碗...碗里的米...\"
灵溪没有分心去看。她专注于咒语,但能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在持续下降。她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这很不正常——现在是七月中旬,空调甚至都没开。
\"来了。\"灵溪突然说,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不像她自己的声音。
张氏夫妇同时绷直了身体。灵溪的头低垂着,长发遮住了脸。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张太太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
灵溪的眼神变了——原本深褐色的瞳孔现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眼神空洞而遥远。她的嘴角挂着一丝不自然的微笑,像是勉强模仿人类表情的某种东西。
\"...妈?爸?\"灵溪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却是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水汽般的颤音。
\"雨桐!真的是你吗?\"张先生猛地前倾身体,差点打翻面前的茶杯。
\"是我...水里好冷啊...\"灵溪——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那个东西——用张雨桐的声音说道,\"那天雨太大了...卡车打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
张太太终于崩溃大哭:\"女儿啊!妈妈对不起你,那天不该让你自己打车回家的!\"
灵溪感到一阵不适。这个\"亡魂\"对答如流,细节太具体了——通常新魂都混沌不清,需要引导才能表达。而且\"水里好冷\"这个描述...张雨桐是车祸丧生,不是溺水。
但仪式不能中断。灵溪的意识被推到一旁,像隔着毛玻璃观察一切。她能感觉到那个\"东西\"正通过她的嘴说话:
\"我不怪你们...只是好孤单...下面好黑,好潮湿...\"灵溪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米碗,\"我能多留一会儿吗?就一会儿...\"
张先生正要答应,灵溪残存的职业警觉让她挣扎着夺回一点控制权:\"时间...到了...必须...回去...\"
她的声音变成两种音调的重叠——她自己的和张雨桐的。碗里的米突然跳动起来,像被无形的筷子搅动。香灰洒落在桌面上,形成奇怪的螺旋图案。
\"不!再给我们一分钟!\"张先生哀求道。
灵溪感到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仿佛有冰锥插入大脑。那个\"东西\"不想走。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充满口腔,用尽全部意志力念出结束咒:
\"阴阳有序...魂归...原位!\"
一声只有灵溪能听见的尖叫在她脑中响起。她的身体猛地后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当她再次坐直时,那种被占据的感觉消失了,但残留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
\"结...结束了。\"灵溪气喘吁吁地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张氏夫妇满脸泪痕,但表情比来时轻松了些。张先生从钱包里取出厚厚一叠钞票:\"灵小姐,太感谢你了。知道雨桐还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心里好受多了。\"
灵溪勉强点点头,她的头还在抽痛。张太太临走前回头问:\"灵小姐,你脸色很差,没事吧?\"
\"只是通灵后的正常反应。\"灵溪挤出一个职业微笑,\"休息一下就好。\"
送走客人后,灵溪立刻检查米碗。问米术结束后,碗里的米通常会少一部分——那是被亡魂带走的\"路费\"。但这次碗里的米看起来一点没少,反而...变多了?
她摇摇头,归咎于疲惫产生的错觉。收拾器具时,她注意到那些米粒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有几颗看起来几乎像是...
灵溪猛地停住,凑近观察。不,肯定是她看错了。那些不可能是牙齿的碎片。
她将米碗放在神龛旁,按照惯例应该次日清晨撒到十字路口。然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热水冲刷着皮肤,却驱散不了骨子里的寒意。
裹着浴袍出来时,灵溪发现地板上有一串湿脚印,从客厅延伸到卧室。她僵在原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而且这些脚印很小,像是孩子的。
\"幻觉,都是幻觉。\"她自言自语,跟着脚印走进卧室。脚印在床边消失,仿佛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床。床单上有一块明显的水渍,形状像是一个人蜷缩在那里留下的。
灵溪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转身回到客厅,抓起米碗准备立刻处理掉。就在她要将米倒进垃圾桶时,碗突然变得异常沉重。她低头一看,差点尖叫出声——碗里的米已经满到溢出来,而且那些\"米粒\"正在蠕动。
她颤抖着捏起几粒凑近看,这次确信无疑——那根本不是米,而是被蛀空的人类臼齿,牙根处还带着黑色的腐殖质。牙齿在她指间轻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灵溪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碗中的牙齿突然全部立起,牙根朝下,像无数微型墓碑矗立在碗中。一个湿冷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谢谢你让我进来...现在该你代替我在水里了...\"
灵溪猛地将碗摔在地上,牙齿四散飞溅,但落地声不是硬物碰撞的清脆,而是诡异的\"啪嗒\"声,就像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她后退几步,撞上了什么东西——不是家具,而是某种湿漉漉的、人形的存在。一股腐水的气味包围了她,耳边响起女孩的轻笑:
\"灵溪姐姐...我们以后就是室友了...\"
灵溪转身,看到镜子里映出自己惨白的脸,以及...趴在她背上、滴着水的那个东西。灰白的皮肤,肿胀的五官,长发像水草般飘动——那不是张雨桐。
镜子里的东西对她露出微笑,露出满口蛀黑的牙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