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季同和陈宴一起出了落梅小筑的院门,见宁衡没跟上来,扭头一看,他正和叶绯霜说话呢。
宁衡人高马大的,叶绯霜比他矮了一大截,她说话的时候宁衡得弯着腰侧着脑袋听,没有半分王府世子的架子。
卢季同啧啧嘴:“别说,这徒弟的姿态摆得还真到位。”
没听到回应,他看向陈宴,见他定定望着院中那株红梅树,似是在发呆。
“哎,你今儿到底怎么了?”卢季同问,“你家五姑娘都特意给你酿了这么好喝的千日春,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陈宴轻哂了一声:“酿给我的?”
“那肯定啊,除了你谁那么嗜甜。”卢季同啧啧嘴,“今儿我们是沾了你的光才有口福了。”
别说,那酒是真好喝。他准备改天和叶绯霜把方子要过来,自己回去酿。
“沾我的光?”陈宴反问,声音轻得不知道是在问谁,“我有什么光。”
她是觉得他今天不会来了,才把千日春拿出来。
要是知道他还会来,她必定会换酒。
因为她不想和他有牵扯。
今日席间任何一个人都值得她拿千日春来招待,唯独他是不值得的。
所以是他沾了他们的光。
宁衡走过来:“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陈宴抬眼一扫,院中已经没有那抹绯红身影了。
卢季同问:“五姑娘和你说什么呢?”
“我师父说郑老太太想给她改名,但她不想改,让我帮她一把。”
陈宴不觉得稀奇,毕竟叶绯霜明确表达过,她不稀罕郑家。
而且给她改名,代表的是郑老太太这种上位者对她的压制和掌控,她又怎么愿意呢?
宁衡接着道:“今天送我师父的生辰礼太敷衍了,我准备给她补一个好的,我已经想好了!”
卢季同乐了:“你想给什么?”
“给地位。”宁衡得意地说,“四房那夫人不是死了吗?我准备帮我师父把她亲娘扶正,我师父一定会很开心的!”
卢季同扬眉:“这是人家内宅的事,你怎么帮?”
“我师父不是在庇阳山救了我和我父王吗?我就让我父王上奏,给我师父请封个县君什么的,到时候她娘就能跟着水涨船高啦!”
这话一出,就被陈宴否了:“不可。”
陈宴望着宁衡的眼神既淡且冷:“她救了你们父子的事,你莫要宣扬,你们璐王府的人自己心里记着她的恩就好。”
“为什么啊?”
“刺杀你们的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你们查清楚了?”
宁衡挠了挠头:“还没有。”
父王一直很努力在查,可无奈那晚来的都是死士,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敢刺杀当朝亲王,对方会是等闲之辈?倘若那些人恨她坏了事,报复到她头上,不是给她招祸?”
宁衡听得心惊:“我明白了。可对方既然对我和父王下手,必然知道我们被人救了……”
“就说是我救的。”
宁衡瞪大眼:“你不怕那些人报复你啊?”
陈宴轻嗤:“好得很,我还怕他们不来。”
宁衡有些崇拜地看着陈宴。
这就是高手的底气吗?
那他也要好好和师父练枪,他也要当高手!
果然,没过几天,郑老太太就和叶绯霜说起了改名的事。
名都拟好了,让她选一个。
一共有三个字:婉,顺,柔。
这是警告她让她以后老实本分,当个温婉柔顺的人呢。
叶绯霜把三张红纸扔回去:“祖母,我不改。”
郑老太太皱眉:“既然回了家,就是我们郑家的姑娘,哪有不改名的道理?你这名字是你在乡下用的,现在不合适了。改了名,你也彻底和从前做个了断,好好学着当个大家闺秀。”
叶绯霜为难地说:“可是……可是永春道人说我这名字特别好,合我的命数,最好不要改。”
郑老太太不耐烦:“什么破神棍,那些下三滥的话你也听?”
卢氏忙道:“母亲,永春道人是璐王殿下的道号。”
郑老太太一愣,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她脸色有些怪异:“你见过璐王?”
“偶然一次机会,跟着陈三郎见过。”叶绯霜乖巧回答,“王爷给我看了看八字,说我……嗯,八字很硬,不过幸亏我名字取得好,合了风雷……”
“行了行了。”郑老太太懒得听那些卦象,一个“八字硬”就够让她心惊的了。
八字硬的人一般都命硬,搞不好会克其它人。
她现在是郑府年纪最大的,要是被克了怎么办?
“王爷真这么说过?”郑老太太还是有些怀疑。
叶绯霜拿出一张红纸:“祖母请看。”
纸上写了很多道家术语,郑老太太看不懂,但最后一句“此名上佳”她看得懂。
纸上还有“永春道人”的印章,做不得假。
卢氏忙道:“王爷道行深厚,他说五丫头的名好,那就肯定好。母亲,要不还是不改了吧?不然改了之后要是真妨了五丫头的运数或者克了旁人,反而不美了。”
郑老太太最怕自己被克着,急忙让人把那三张纸拿走:“那便罢了。”
叶绯霜遗憾道:“不能得到祖母赐名,实在是孙女没福气。”
郑老太太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感觉沾上叶绯霜的事,好像就没一件顺顺当当办了的。
保住名字的叶绯霜开心得很。
郑老太太给她赐名无非就是宣誓她上位者的权利,同时让她和以前彻底割席。
她才不呢,她会永远记得养父的恩情,记得乡下的日子。
从鼎福居出去后,和傅湘语擦肩而过,发现她眼睛红红的,眼角泪痕还没干。
叶绯霜问郑茜静:“傅姑娘怎么了?”
“嗐,还不是知府家的事吗?曹崖父子今日斩首,女眷流放。她和知府千金曹姑娘关系还不错,替曹姑娘难过呢。”
一听有热闹看,叶绯霜溜上街了。
刑场被看热闹的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叶绯霜挤不进去,就去了旁边一家酒楼,站得高点再看。
上边跪了曹崖父子、别院大管家秦鲤、还有府衙几个重犯官员,一共十多个人。
宁衡亲自监斩,坐在那里很是威严。
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流了一地。
围观百姓们大声叫好,高呼璐王千岁。
没人觉得快过年了见血不吉利,反而觉得这狗官的血让他们的新年红红火火。
叶绯霜舒了一口气,也觉得畅快肆意,毕竟曹崖落马有她一份力。
叶绯霜准备回家,路过一个房间时,听见里边传来傅湘语的啜泣声:“嘉娘病得厉害,我真怕她在流放路上挺不住……我和她这辈子怕是不能相见了……”
接着便是陈宴那清润温和的嗓音:“曹姑娘吉人天相,傅姑娘切莫太伤心。”
“陈公子,我真的太难受了……”傅湘语柔弱的声音十分让人心疼。
叶绯霜促狭心起,忽然很想偷偷看一看房间里边是什么情形。
转而一想,算了,偷窥也太不光彩了,她管人家干什么。
她脚步轻快地离去。
陈宴扫了一眼门口,本就没什么温情的眼神,更是冷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