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聚宝巷斑驳的墙头。最后一丝市井的余温被湿冷的夜风卷走,只留下路灯在青石板上投下扭曲摇曳的光斑,如同鬼爪。空气里,雨后泥土的腥气混杂着垃圾堆隐约的酸腐,更有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汗臭、劣质烟草和铁器冰冷气息的恶意,沉甸甸地淤塞在狭窄的巷弄里。
默然斋二楼,沈观澜闭目盘坐。面前摊开的《淳化阁帖》残页在昏暗中泛着古旧的黄。指尖拂过虫蛀边缘,灵犀手感知着纸张纤维的脆弱,心神却早已沉入一片更广阔的声之海洋。
谛听耳——全开!
听觉的疆域无声扩张,覆盖方圆百米。流浪猫翻找垃圾的窸窣、远处车轮碾过路面的嗡鸣、隔壁老人压抑的咳嗽……这些日常的声纹被意识轻柔地拂去背景。
他捕捉的,是侵入者。
十一个!十一个刻意压抑却依旧粗重的脚步声,如同肮脏的秤砣,蛮横地砸破了夜的平衡!从巷子两端鬼祟潜入,呈钳形向默然斋收拢!脚步拖沓凌乱,带着汗液的酸咸、隔夜酒精的腐臭、廉价发胶的刺鼻,还有皮革包裹下的金属摩擦发出的细微“咯吱”——是砍刀和钢管!
百草鼻同步锁定!那如同鬣狗般的暴戾气息,正是黑虎帮的标记!
沈观澜缓缓合上残页。眼皮未抬,黄金瞳的视觉穿透薄帘。惨淡路灯下,几条鬼祟的影子贴着墙根蠕动,手中凶器的寒光在阴影中一闪而逝。领头那个油亮的光头,脸上狰狞的刀疤在光影下跳动——刀疤强!周浩豢养的恶犬!
暴力,终于撕下了阴险的伪装。
沈观澜无声滑下楼梯,融入店堂的黑暗。新木的清味与墨香交织。他像一滴水汇入深潭,精准地避过博古架的轮廓,隐入柜台后的绝对阴影。灵犀手拂过冰冷的柜台表面,感知锐化如刀锋。柜底,几枚边缘磨砺如刃的铜钱,静待其主。
“嘎吱——嘎吱——”
门外,持续而细微的撬压声,如同毒蛇吐信。
“嘎嘣!”
刺耳的断裂声撕裂寂静!门栓崩飞!沉重的木门被几双蛮力狠狠撞开,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轰响!
“砸!给老子砸个稀巴烂!一片整的都不许留!”刀疤强粗嘎的吼叫带着嗜血的兴奋,在死寂的巷子里炸开。
十一道裹挟着夜风与恶臭的身影,如同出笼的疯兽,涌入狭小的空间!刀疤强手中的钢管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狞笑着砸向门口那只摆满青花瓷的博古架!
就在钢管即将亲吻脆弱的瓷瓶刹那——
“呼!”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阴影的闪电,从柜台后无声射出!速度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像!
刀疤强只觉手腕骤然一麻,一股酸胀的电流瞬间窜上肩头!整条手臂如同被抽去筋骨,沉重的钢管“哐当”脱手,砸在青石地上滚出老远!
“谁?!”刀疤强惊怒回头,撞进一双在昏暗中亮得惊心的眼眸。平静,却深如寒潭,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
“找死!”暴怒点燃凶性,钵盂大的拳头带着全身蛮力,捣向沈观澜面门!拳风已撩动发丝!
沈观澜身形微侧,铁拳擦着鼻尖落空!刀疤强重心因惯性前倾的瞬间,沈观澜的右手动了!食中二指并拢如剑,快逾电光!指尖凝聚灵犀手的穿透劲力,精准无比地点在他左胸下侧、肋骨缝隙间一个极其隐蔽的穴位!
“呃!”刀疤强喉咙里挤出半声怪异的闷哼,如同被瞬间扼住咽喉!庞大的身躯骤然僵直,凶悍凝固在脸上,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他如同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向前扑倒,“噗通”一声重重砸在湿冷的地面,水花四溅!除了一双眼珠还能惊恐转动,竟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点穴截脉!养生功的经络玄奥,在黄金瞳洞察与灵犀手精控下,化为最凌厉的武器!
电光火石,兔起鹘落!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店铺!只有刀疤强粗重却无法动弹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般刺耳。
“操!点子硬!并肩子上!”短暂的窒息后,一个黄毛混混嘶声怪叫,抄起棒球棍率先扑上!其余九人如梦初醒,砍刀、铁链、短棍挥舞,怪叫着从四面八方合围!狭窄空间内,杀气如沸!
沈观澜的身影在刀光棍影间,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柳叶。
他猛地闭上了双眼!
视觉切断!
世界沉入纯粹的黑!
谛听耳——回声建模!巅峰运转!
棒球棍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
砍刀劈落的沉重破风!
铁链甩动的哗啦碰撞!
敌人粗重急促的呼吸!
脚步踏过青石板、木质柜台、积水洼产生的迥异回响!
心跳加速如鼓的沉闷搏动!
身体移动搅动的微弱气流!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不再是噪音,而是化作了最精确的坐标!无数道无形的声波丝线在沈观澜的脑海深处疯狂交织、定位、构建!
一个由纯粹声音构筑的、纤毫毕现的三维立体空间瞬间成型!每一个敌人的位置、动作、武器的轨迹、甚至肌肉发力前微小的气流扰动,都如同夜光地图般清晰标注!
他脚步轻移,玄妙地契合着脚下青石板传来的震动反馈。身形在方寸之地诡异腾挪,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幅度小得不可思议,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致命的刀光棍影缝隙中滑过!指尖的铜钱灌注灵犀手的穿透力,如同索命的寒星,破空激射!
“嗤!”
“啊——!”试图背后偷袭的混混捂着手腕惨嚎后退,砍刀“当啷”坠地!一枚铜钱深嵌腕骨,鲜血迸溅!
动作无半分迟滞!侧身让过横扫的铁链,左肘如毒蛇出洞,精准轰在另一混混肋下章门穴!
“呃!”那混混双眼暴突,如同煮熟的大虾弓身瘫倒,口鼻溢沫。
右腿如鞭弹出,脚尖闪电般点中持短棍混混膝外阳陵泉穴!
“我的腿!”混混惨叫着扑地,下肢瞬间麻痹。
灵犀手化作穿花蝴蝶,指尖每一次轻描淡写的点落,都精准命中那些常人难以触及、却能瞬间瓦解机能的要穴——肩井、环跳、曲池、合谷……每一次轻触,都伴随着一声闷哼或惨嚎,一个彪形大汉如同被抽去脊骨般颓然倒地。
他闭着眼,在绝对的黑暗中起舞。谛听耳是唯一的眼,捕捉着声波最细微的涟漪。触觉是唯一的尺,丈量着震动传来的方向与力度。战斗成了精密的拆解,暴力在绝对的洞察与掌控面前,显得笨拙而可笑。
不到三分钟。除了最初被铜钱钉穿手腕、蜷缩在血水中哀嚎的混混,连同最先倒下的刀疤强,整整十人,如同被收割的麦秆,横七竖八地倒满了默然斋冰冷潮湿的地面。呻吟、抽搐、僵直,眼神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死死盯着那个站在狼藉中央、闭着眼、气息平稳如同从未动过的年轻店主——那已非人类,是来自深渊的修罗!
冷风裹着夜雨,从破碎的门洞灌入,卷起血腥与木屑的尘埃。
沈观澜走向那个手腕淌血的混混。那人蜷缩如虾,雨水血水糊了满脸,牙齿咯咯打颤:“饶…饶命…大哥…饶命!”
沈观澜蹲下身,动作缓慢。他睁开眼,黄金瞳在昏光下扫过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每一个细节都被冰冷地放大。声音不高,却穿透雨幕,清晰地烙进混混耳中,也钻进其他几个尚有意识的打手心底:
“认得周浩的车么?”
混混拼命点头,如同捣蒜:“认…认得!银…银灰的跑车…扎眼!”
“很好。”沈观澜伸手,握住嵌在腕骨里的铜钱。混混吓得魂飞魄散。指尖发力,灵犀手精准如手术刀,噗地轻响,带血的铜钱被拔出,带出一股血箭。凄厉的惨叫再次撕裂雨夜。
沈观澜捏着那枚沾血的铜钱,在混混惊恐欲绝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用他湿透肮脏的衣角擦拭。冰冷的金属边缘在幽暗中泛起寒光。
“回去告诉他。”声音如淬冰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他的车,很贵,很漂亮,像他一样金玉其外。”他顿了顿,黄金瞳深处锐芒如针,“但只要我想,随时能让它变成一堆废铁,就像……”他缓缓站起,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瓷、断木、坑洼的柜台,最后落回混混脸上,“就像你们今晚一样。听懂了?”
混混浑身筛糠,看着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眼,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涕泪横流,拼命点头:“懂…懂了!大哥!一定…一字不差!”
沈观澜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门外漆黑的雨幕。谛听耳捕捉到远处尖锐的警笛正撕裂夜色,迅速逼近。他转身,走向倒塌的博古架,俯身。灵犀手在碎瓷木屑中轻柔拂过,拈起一只沾满泥水的小小青花瓷杯——母亲每日喝药的爱物。
指尖传来杯壁的冰凉与釉下开片细密的生命纹理。他静静伫立,任由冷雨打湿肩头,背影在昏暗中孤绝如崖。店内,只剩下压抑的呻吟和窗外愈发凄厉的风雨。
……
聚宝巷斜对面,一栋老居民楼二楼的窗帘缝隙后,一部手机摄像头剧烈地颤抖着,将默然斋门口横七竖八的“人体沙包”,以及店中那道孤峰般的身影,清晰地摄录下来。当沈观澜冰冷的目光似乎无意扫过窗口时,拍摄者吓得手机脱手滑落!
“啪嗒!”
手机跌在窗台内侧,镜头却歪斜地继续对准下方——红蓝警灯刺破雨幕,李冰带着警员冲入巷口……
几小时后。
一个标题惊悚、画面晃动却内容爆炸的短视频,如同瘟疫般在江州网络肆虐!
#聚宝巷惊现现实版武林高手!一人独战十余名持械暴徒!#
#默然斋店主是隐藏宗师?点穴神功曝光!#
#闭眼杀敌!这他妈是拍电影吗?!#
视频模糊却震撼:闭目青年在刀棍中鬼魅闪避,指尖轻点便有人诡异僵直倒地!尤其是最后擦拭带血铜钱、冰冷放话的侧影,被反复慢放!
周家庄园书房。
“砰!”
昂贵的平板电脑被狠狠砸在墙上,屏幕碎裂!
“废物!一群废物!!”周浩双眼赤红,对着屏幕上“武林高手”的标题和沈观澜冰冷的影像疯狂咆哮,“十一个打一个!还他妈被拍下来!黑虎帮全是猪吗!!”他抓起水晶烟灰缸,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破碎屏幕中沈观澜的脸!
“哗啦——!”
水晶碎片四溅。
屏幕彻底黑暗。沈观澜孤绝的身影,却如同最深的烙印,刻进了周浩暴怒而惊惧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