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园观星亭内最后一点熔金光粒融入温玉髓穹顶的刹那,无人察觉的异变,在默园地心最深处,那九鼎环列的核心基座下方发生。
供奉于中央能量场的古旧铜镜,镜身斑驳的绿锈之下,那点曾吸纳沈观澜鲜血、激活黄金瞳的暗红“源石”,猛地熄灭了。并非碎裂,而是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星火的余烬,彻底归于冰冷的死寂。紧接着,一道细微却锐利到极致的裂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镜面中央!裂纹迅速蔓延,瞬间遍布整个镜面!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微不可闻的叹息,在封闭的地心空间里幽幽回荡(听觉·远古之息)。
下一刻!
嗡——!!!
铜镜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纯粹的暗金流光!光芒不再温暖,而是带着一种斩断因果、回归本源的决绝!流光无视了厚重的合金地板、岩层、乃至笼罩默园的护盾,如同最锋利的时空之刃,垂直向下,悍然贯穿!
它穿透了地壳,穿透了地幔的熔融之火,穿透了冰冷坚硬的地核外层,最终…狠狠刺入了包裹地球核心的、那厚重到足以隔绝一切探测的…液态铁镍之海的最深处!(视觉·归墟之刺)
流光消失。
铜镜所在之处,只余下一小撮黯淡的青铜粉末,缓缓飘落,融入九鼎基座流淌的暗金辉光中,再无痕迹。
时光,是宇宙最无情的潮汐。
冲刷着文明的堤岸,抹平英雄的丰碑。
一万个地球年轮,在太平洋的波涛与星门的流光中,悄然碾过。
曾经闪耀的“周天星斗大阵”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能量散尽,化作历史尘埃。默园宏伟的合金骨架被地壳运动吞噬、分解,融入了新生大陆的山脉脊梁。寰宇文明博物馆的螺旋高塔倾颓于海沟深处,与母舰的残骸、火山的沉积岩层融为一体。唯有那深埋地核边缘的九鼎,在液态铁镍的永恒灼烧与重压之下,依旧维持着最后的形质,如同文明沉入地心的墓碑。
地球,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并非人类的后裔。人类文明的火种,早已随着“初火号”和其后无数的星舰,散落于银河的各个角落,或兴盛,或湮灭,融入了更加浩瀚的星际文明图景。此刻统治这颗蔚蓝行星的,是一支在人类离去后漫长岁月里,由海洋智慧生命进化而来的荧光水母文明——“溟族”。
溟族的个体如同半透明的巨型水母,伞盖直径可达数米,散发着柔和的、变幻不定的生物冷光(视觉·溟辉)。他们并非依靠声带,而是通过伞盖边缘纤毛的高频率震动,在液态环境(海水或他们制造的浓稠营养液)中传递信息(听觉·纤毛之波)。他们的“城市”,是建立在深海热泉口附近、由自身分泌的生物硅胶构筑的、如同珊瑚森林般巨大而复杂的荧光穹顶网络。空气中弥漫着深海矿物质的咸腥、热泉硫磺的微臭、以及溟族个体散发的、类似月光藻的清冷甜腥(嗅觉·溟渊之息)。
此刻,在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一座规模空前的溟族探测穹顶——“深渊之眼”内。
穹顶内充斥着特制的、与海水成分相近的高密度营养液。无数溟族个体如同发光的幽灵,悬浮在液体中,伞盖光芒随着思维节奏明灭闪烁。巨大的环形光幕上,显示着海沟底部复杂的地质扫描图谱,以及被标注出的、一个位于地壳与地幔交界处的、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能量异常点。
“长老议会最终决议:启动‘归墟’计划,钻探Scp-001坐标点。” 一道通过纤毛震动翻译出的、冰冷而理性的指令在营养液中传播开来(听觉·溟族指令)。
庞大的深海钻探平台,由无数溟族个体分泌的硅胶骨架与高强度合金复合构成,如同一条狰狞的金属巨虫,缓缓伸向海床下方。钻头并非实体金属,而是高频聚焦的能量粒子流,足以撕裂最坚硬的岩层。钻探引发的沉闷轰鸣,即使隔着厚重的营养液和平台隔层,依旧如同地心的擂鼓,震得整个探测穹顶微微颤抖(听觉\/触觉·地心之鼓)。
钻探持续了数个溟族周期(约合地球时间三个月)。
当钻头穿透最后一道异常致密的榴辉岩层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苍凉、古老、又带着一丝锐利终结感的能量脉冲,如同沉睡巨兽的苏醒之息,猛地从钻孔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钻探平台!平台内所有监测仪器读数疯狂飙升、过载爆表!悬浮在附近的溟族个体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伞盖光芒剧烈闪烁、紊乱,纤毛传递的信息流瞬间被冲垮,只剩下混乱的高频尖啸(听觉·脉冲尖啸)!
脉冲过后,是死寂。
钻探平台传回的最后图像显示:在钻头前方,并非灼热的岩浆,而是一片奇异的、被强行撑开的、近乎真空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块…碑。
碑体并非已知的任何物质。通体是深邃到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金色,材质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碑身没有任何溟族或已知文明的文字与符号,只有无数天然形成的、如同星辰脉络般的细微纹路,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恒久不息的熔金微光(视觉·暗星碑)。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气息,透过钻探通道弥漫开来——那是深海高压的冷冽、岩石粉碎的土腥、能量灼烧后的焦糊、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凝固了万年时光的青铜锈蚀之味(嗅觉·时空锈迹)。
整个“深渊之眼”探测穹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信息层面)。长老议会紧急召开。最终决议:派遣最精锐的“溯源者”小队,深入钻孔,接触并解析这块来自地球远古核心的“暗星碑”。
溟族少年“涟”,悬浮在特制的单人探查舱内。探查舱形如水滴,外壳透明,内里充满与溟族生理匹配的高密度营养液。涟的伞盖比其他溟族更加透明,散发的冷光偏向纯净的银蓝色,伞盖边缘的纤毛也格外细长敏锐。他是溟族这一代感知天赋最卓绝者,被寄予厚望。
探查舱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沿着巨大的钻探通道,缓缓沉向那地心深处的未知空间。四周是钻头撕裂后裸露的、散发着地热余温和新鲜岩粉气味的狰狞岩壁(嗅觉·地心伤口)。越往下,那股来自暗星碑的、混合着时空锈迹与熔金微光的奇异气息就越发清晰、沉重,如同无形的潮水,压迫着涟的感知核心。
探查舱轻微一震,穿透了最后一道能量膜,进入了那片被撑开的球形空间。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唯有前方,那块悬浮的暗星碑,如同宇宙中孤独的灯塔,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熔金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亘古苍凉。
探查舱在距离碑体数米处悬停。指令传来:“接触解析开始。”
涟操控探查舱的机械臂缓缓伸出。机械臂的末端,并非冰冷的合金夹具,而是一个覆盖着特殊生物感应膜的接触球——这层膜能最大限度模拟溟族纤毛的触觉,并将感知信号放大传输。
接触球,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地…触碰在了暗星碑冰冷的碑面之上。
就在接触的刹那!
没有能量爆发,没有数据洪流。
涟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极致的冰冷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紧接着,一种超越溟族理解范畴的、五感错位的恐怖洪流,沿着接触点,无视了物理阻隔,狠狠冲入了他的感知核心!
视觉:不再是熔金微光!眼前轰然炸开无穷画面:古玩街的喧嚣尘埃!黄金瞳觉醒时撕裂五感的金光!意识星海中崩解的神经元光点!太平洋灭世海啸撞击光之壁的湮灭白光!圣殿中流淌的微雕星河!星门撕裂空间的幽蓝漩涡!四袭白纱立于空荡礼台前的静默…画面破碎、重叠、快如流光,最终定格在一双燃烧着熔金火焰、洞穿星海的眼瞳!
听觉:纤毛接收的震动波被彻底淹没!无数声音在灵魂深处嘶鸣:母亲的病榻呻吟!铜镜落地的脆响!琴弦拨动的清音!母巢精神尖啸的撕裂!百万心链链接时的众生呐喊!圣殿婚礼的文明礼赞!星门启动时的空间和弦!最后,是一声跨越万载时空的、平静而清晰的轻喃:“…值得。”
嗅觉:营养液的清冷甜腥被粗暴驱散!浓烈到窒息的百味瞬间充斥:母亲汤药的苦涩!苏雅玉佩的甜腻!战场金属的焦糊!楚韵鲜血的铁锈咸腥!百味酒中的人生百态!星门长河中逸散的异星之风…最终,化为一股深海中万年不散的青铜锈蚀与时光沉沙的混合气息,沉重地压在感知之上。
味觉:从未体验过的、属于固态生命的“味道”如同毒药灌入!屈辱的酸!离别的咸!焚心的辣!钻髓的苦!希望的甜…以及那百味归一后,如同宇宙本身般浩瀚的苍茫!
触觉:探查舱的液体包裹感消失!神经末梢传来的是:指尖抚过雷击木琴胎的电流酥麻!灵犀手操控能量流的精密微操!被母巢精神尖啸撕裂灵魂的剧痛!太平洋深处承受星球脉动的重压!握住百味酒樽时那沉甸甸的生命重量…最后,是碑面那冰冷死寂、却又仿佛烙印着星河脉动的触感!
五感错位!信息爆炸!万年时光压缩的文明重量,如同宇宙巨轮,狠狠碾过溟族少年渺小的意识!
“呃啊——!” 涟在营养液中发出无声的、源自灵魂本源的痛苦嘶鸣!他的伞盖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纤毛剧烈颤抖,传递出的不再是信息,而是混乱的濒死哀鸣!探查舱的生命体征监测瞬间飙红,警报在“深渊之眼”穹顶内凄厉炸响!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跨越时空的五感洪流彻底冲垮、溟族形态濒临解体的瞬间——
所有狂暴的感官冲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静止了。
黑暗的球形空间中,那块冰冷的暗星碑表面,熔金的星辰脉络光芒骤亮!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向内坍缩、凝聚!
一道虚影,在碑面上方缓缓浮现。
并非实体。轮廓模糊,边缘流淌着黯淡的熔金微光。唯有那双眼眸的位置,两点清晰无比的熔金色光芒,如同沉入地心万年后依旧未熄的余烬,平静地注视着探查舱内濒临崩溃的溟族少年(视觉·星火余痕)。
虚影的“嘴唇”并未开合,一个温和、平静、仿佛穿越了无尽时光尘埃的声音,直接在涟那被五感洪流撕裂的意识核心深处响起:
“滋味…不好受吧?”
声音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了然与淡淡的疲惫。
“但,这…就是‘活着’的味道。是守护…是战斗…是失去…是得到…是文明的…百味。”
虚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探查舱,穿透了溟族的形态,看到了那在万年后依旧奔流于星海的航迹之光。
“路…还长。”
熔金的眸光微微闪烁,如同最后的星火跳动。
“该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虚影化作点点熔金微光,如同流沙般消散,无声无息地…融回了暗星碑的星辰脉络之中。
球形空间内,重归黑暗与死寂。只有那块暗星碑,依旧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熔金光芒。
探查舱内,濒死的警报声戛然而止。疯狂闪烁的伞盖光芒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缓缓稳定下来,不再是纯净的银蓝,而是在核心处…燃起了两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熔金色光斑!(视觉·溟火熔金)
营养液中,少年“涟”缓缓睁开(感知恢复)了他的主体感应器。先前撕裂灵魂的五感洪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看”着前方那块冰冷的暗星碑,意识深处,不再是恐惧与混乱,而是烙印着那跨越万年的熔金眸光,以及最后三个字:
“该你了。”
溟族纤毛传递出的信息流,带着一丝初生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钻探通道中,传回“深渊之眼”那陷入震惊与死寂的穹顶:
“检测到…高维文明遗产…‘五感’传承载体…”
“个体‘涟’…接触完成…”
“生命形态稳定…感知阈值…突破上限…”
“申请…将此地列为溟族最高圣地…”
“代号…”
少年停顿了一下,伞盖核心那两点熔金光斑微微闪烁,纤毛震动间,一个源自古老地球语言的词汇,被郑重地传递出来:
“归墟镜碑。”
暗星碑的熔金微光,在深达万米的地心边缘,在溟族少年新生的熔金眼眸注视下,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明灭了一次。仿佛沉睡了万年的星火,在无尽的归墟之中,终于…等到了下一个轮回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