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偏殿的午后，阳光慵懒。窗边，紫薇端坐绣架前，素手纤纤，引着五彩丝线在素缎上穿梭，一朵含苞待放的紫薇花渐露雏形。她神情专注，眉宇间那份沉静的温柔，仿佛能抚平世间所有喧嚣。金锁在一旁安静地分着丝线，偶尔偷眼看看自家小姐，眼底是满满的疼惜。小姐的刺绣功夫是夫人亲传，只是如今…夫人已不在，小姐却要在这深宫之中，对着陌生的皇帝父亲，用这针线掩饰惊惶。
“哎呀！闷死我了！”小燕子像只被关久了的小兽，烦躁地在殿内踱来踱去，鹅黄色的旗装下摆被她甩得呼呼作响。她偷偷瞄了一眼门口肃立的太监，压低声音对紫薇抱怨：“紫薇，你说咱们要在这笼子里待到什么时候？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学这些劳什子规矩！那个老巫婆（指皇后）肯定憋着坏呢！还有那个皇帝老头，说好了问话，这都几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紫薇手中的针线顿了顿，轻声安抚：“小燕子，稍安勿躁。令妃娘娘不是说了，皇上朝务繁忙。我们如今能平安待在这里，已是万幸。至于规矩…多学些总没坏处。”她放下绣绷，拿起旁边一本彩霞送来的《女诫》，翻开一页，“你看这句‘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说得就很有道理…”
“呸呸呸！”小燕子一把抢过书，嫌弃地丢得老远，“什么清闲贞静？憋死人啦！行己有耻？我小燕子行得正坐得直，对得起天地良心！动静有法？我蹦两下怎么了？碍着谁了？”她叉着腰，一脸的不服气，“要我说，这宫里最大的规矩就是——闷死人不偿命！”
金锁被她逗得噗嗤一笑，又赶紧捂住嘴。紫薇也无奈地摇头，眼中却含着纵容的笑意。小燕子这团不灭的火焰，是她在这冰冷宫墙下唯一的暖意。
“小燕子姑娘说得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令妃娘娘含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今日穿着藕荷色云锦旗袍，发间簪着点翠珠花，端庄中透着温婉，在宫女明月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娘娘！”小燕子眼睛一亮，立刻像见了救星，“您可来了！快给我们说说，皇上什么时候有空见我们啊？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透透气？”
令妃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走到紫薇的绣架前，拿起那幅紫薇花仔细端详，眼中流露出真切的赞赏：“紫薇姑娘这手刺绣，当真精妙。这紫薇花，清雅脱俗，与你名字相得益彰。”她放下绣绷，看向小燕子，温声道：“皇上这几日确实忙于西北军报，待处理妥当，自然会召见你们。至于透气…”她微微一笑，“今日便有个机会。老佛爷在慈宁宫设了赏荷小宴，请了几位宗室格格作陪。本宫想着，紫薇身子也大好了，小燕子也学了几天规矩，正好带你们去见见世面，散散心。”
“赏荷？慈宁宫？”小燕子一听能出去，立刻眉开眼笑，“好啊好啊！多谢娘娘！”她自动忽略了“见世面”和“规矩”这些字眼，只听到了“出去”。
紫薇却心中一紧。慈宁宫？老佛爷？那可是比皇后更尊贵、更深不可测的存在！她连忙起身行礼：“娘娘厚爱，紫薇感激不尽。只是…我们身份卑微，恐扰了老佛爷和各位格格的雅兴…”
“无妨。”令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安抚，“老佛爷最是慈和，不会为难小辈。你们只需谨言慎行，多看少说便是。”她的目光掠过紫薇温婉的脸庞，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况且…多露露脸，总归是好的。” 她指的，自然是让皇帝多看到紫薇的机会。
紫薇听懂了令妃的暗示，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只能低头应道：“是，紫薇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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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花园里，荷花池碧波荡漾，各色名品荷花竞相绽放，粉白嫣红，亭亭玉立。水榭里，老佛爷端坐主位，捻着佛珠，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皇后娘娘陪坐在侧，仪态万方。愉妃、晴儿格格，以及几位宗室格格分坐两旁。气氛看似融洽，却透着无形的等寂与疏离。
令妃带着紫薇和小燕子到来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臣妾给老佛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令妃领着两个姑娘规规矩矩地行礼。
“奴婢夏紫薇\/小燕子，叩见老佛爷，皇后娘娘，各位娘娘、格格。”紫薇声音温婉，姿态恭谨。小燕子则努力模仿着彩霞教的动作，虽然略显僵硬，倒也似模似样。
“嗯，起来吧。”老佛爷的声音平和，目光在紫薇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在看到她低眉顺目、温婉娴静的气质时，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小燕子那虽然努力收敛却依旧藏不住好奇和野性的眼神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赐座。”皇后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宫女搬来绣墩，安置在末位。小燕子一坐下，眼睛就忍不住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华丽的陈设和池中盛放的荷花，尤其是看到桌上精致的点心和果子时，忍不住悄悄咽了下口水。紫薇则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就是延禧宫新来的两位姑娘？”愉妃微笑着开口，目光在紫薇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果然钟灵毓秀。这位紫薇姑娘，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是啊，瞧着倒是个懂规矩的。”一位宗室格格附和道。
皇后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撇着浮沫，语气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刻薄：“懂不懂规矩，光看表面可不行。有些人，野性难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小燕子。
小燕子心头火起，正要反驳，被紫薇在桌下死死按住了手。紫薇对她轻轻摇头，眼神带着恳求。小燕子只能强压下火气，狠狠瞪了皇后一眼，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用力嚼着，仿佛嚼的是皇后的肉。
晴儿安静地坐在老佛爷身侧，目光平静地扫过紫薇和小燕子，在紫薇强自镇定的温婉和小燕子压抑的怒火之间流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她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仿佛对席间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好了，今日赏荷，莫要提那些扫兴的事。”老佛爷适时开口，打断了皇后的弦外之音，目光转向荷花池，“晴儿，你素来心思灵巧，给哀家说说，池中哪一朵开得最好？”
晴儿放下茶盏，起身走到水榭栏杆边，凝眸细看片刻，温婉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回老佛爷，依晴儿浅见，池心那株‘千瓣莲’，花瓣重重叠叠，洁白如玉，花心一点嫩黄，清雅中透着雍容，最是难得。而东南角那株‘醉妃’，颜色秾丽，姿态风流，亦是别具一格。花无高下，端看赏花人心中所好罢了。”她既点出了花的特点，又巧妙地避开了直接评判高下，回答得滴水不漏。
老佛爷满意地点点头：“嗯，说得好。花无高下，人心有别。”
皇后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一片冰冷。她看着紫薇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就碍眼，再看看老佛爷似乎对晴儿和紫薇都颇为关注，心中那股郁气更甚。她给侍立在身后的桂嬷嬷递了个眼色。
桂嬷嬷会意，微微点头。她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趁着宫女们穿梭添茶的间隙，状似无意地靠近了紫薇和小燕子所坐的位置。她的手指在宽大的袍袖遮掩下，极其灵活地移动。
下一刻，皇后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咦？本宫那支点翠镶珠的金凤钗呢？方才还簪在发间呢！”她抬手抚向发髻，果然空空如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焦急，“那可是当年老佛爷赏赐的陪嫁之物！”
花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后身上。
“快！都仔细找找！”皇后焦急地吩咐身边的宫女嬷嬷。
桂嬷嬷立刻上前，一脸凝重：“娘娘莫急！方才奴才看得清楚，娘娘在亭中赏花时金钗还在！定是方才走动时不慎遗落了！就在这水榭附近！奴才们快仔细找找！”她一边说，目光一边如同探照灯般在席间众人身上扫视，最后，锐利地定格在末座的小燕子和紫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几个宫女嬷嬷立刻在水榭内外低头寻找起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微妙。宗室阁格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带着惊疑和看好戏的神情。愉妃微微蹙眉。晴儿依旧安静，只是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桂嬷嬷和皇后之间流转。
令妃心中一沉，暗道不好！这分明是冲着小燕子和紫薇来的！她正要开口。
“找到了！”桂嬷嬷突然高叫一声，声音带着刻意的激动。只见她几步冲到小燕子座位旁边的花盆后面，弯下腰，再直起身时，手中赫然多了一支金光灿灿、点翠镶珠、凤尾流苏的华美金钗！正是皇后丢失的那支！
桂嬷嬷拿着金钗，并未立刻呈给皇后，反而举在手中，目光如炬地射向小燕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厉色：“小燕子姑娘！这金钗，怎么会掉在你的座位旁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利箭般射向小燕子！充满了惊愕、鄙夷和幸灾乐祸！
“什么？”小燕子猛地站起来，一脸错愕和愤怒，“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见过这玩意儿！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丢那儿的？！”她气得小脸通红。
“放肆！”皇后猛地一拍桌子，怒容满面，“人赃并获，还敢狡辩！桂嬷嬷亲眼所见，金钗就在你座位下！定是你见财起意，趁人不备偷了本宫的金钗！好个胆大包天的贼丫头！在宫里也敢行窃！”
“我没有！”小燕子梗着脖子，急得跳脚，“我小燕子虽然穷，但从来不偷东西！你血口喷人！”
紫薇也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起身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息怒！小燕子妹妹虽然性子急了些，但绝无偷盗之心！这其中必有误会！求娘娘明察！”
“误会？”皇后冷笑，“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误会？来人！将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贼给本宫拿下！连同这个包庇她的，一起押往宗人府！”
“且慢！”令妃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挡在小燕子和紫薇身前，脸色凝重，“皇后娘娘，仅凭一支掉落在地的金钗和桂嬷嬷一面之词，就断定小燕子偷窃，未免过于武断！也许…也许是娘娘不小心遗落，恰巧滚到了那边？”
“令妃妹妹这是要包庇贼人吗？”皇后针锋相对，气势逼人，“桂嬷嬷是本宫身边的老人，忠心耿耿，岂会诬陷一个素不相识的野丫头？况且，这金钗价值连城，若非存心偷窃，怎会遗落在此？本宫看，是有些人野性难改，进了宫也改不了那下贱的偷儿习性！”
“你！”小燕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皇后，“你才是…”
“够了！”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水榭入口处，乾隆皇帝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他身着明黄色常服，脸色阴沉，显然已听到了方才的争执。福尔康、福尔泰兄弟侍立在他身后，神情肃然。
“皇上！”众人慌忙起身行礼。
乾隆大步走进水榭，目光如电，扫过跪在地上的紫薇、气得发抖的小燕子、手持金钗一脸“正气”的桂嬷嬷，以及剑拔弩张的皇后和令妃，最后落在老佛爷身上：“皇额娘受惊了。”
“皇帝来了。”老佛爷捻着佛珠，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闹剧并未发生，“一点小事罢了。”
乾隆走到主位坐下，沉声道：“怎么回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皇后立刻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皇上！您来得正好！臣妾那支您亲赐的点翠金凤钗，竟被这个叫小燕子的野丫头偷了去！人赃并获，她却抵死不认！令妃妹妹还百般维护！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皇上！事情尚未查清，皇后娘娘仅凭臆测便断定小燕子偷窃，臣妾以为不妥！”令妃毫不退让。
乾隆的目光转向小燕子：“小燕子，金钗之事，你作何解释？”
小燕子又气又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皇上！我真的没偷！我连碰都没碰过那东西！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掉在我旁边！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她指着桂嬷嬷，“就是她！刚才鬼鬼祟祟在我旁边转悠！”
桂嬷嬷立刻跪下喊冤：“皇上明鉴！奴才忠心耿耿，岂敢陷害他人！奴才分明是亲眼看到金钗从她袖口滑落！请皇上为皇后娘娘、为奴才做主啊！”
“你放屁！”小燕子气得口不择言。
“放肆！”乾隆厉喝一声，脸色更沉。他看着哭得一脸委屈的小燕子，又看看旁边跪着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的紫薇。当他的目光触及紫薇那双含泪的、充满了惊惶和无助的眼睛时，心头那点因吵闹而起的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了。这双眼睛…太像了…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大明湖畔，烟雨朦胧中的惊鸿一瞥…夏雨荷…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一支金钗而已，丢了就丢了，吵得朕头疼！皇后，朕改日再赐你一支更好的便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这是在偏袒？偏袒那个粗鄙不堪的野丫头？她看着乾隆看向紫薇时那瞬间柔和下来的眼神，一股寒意夹杂着滔天的妒火，猛地窜上心头！又是这个夏紫薇！又是这双眼睛！
“皇上…”皇后还想再争辩。
“此事到此为止！”乾隆不容置疑地打断她，语气带着帝王的威严，“都散了吧！”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紫薇身上，语气缓和了些：“夏紫薇。”
紫薇浑身一颤，连忙伏低身子：“奴婢在。”
“你…”乾隆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和苍白的脸，到嘴边的话转了几转，最终只化作一句，“身子弱，好生将养着。令妃，多照看些。”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而去。
“臣妾遵旨。”令妃连忙应道，心中大大松了口气，看向紫薇和小燕子的眼神充满了庆幸。
皇后站在原地，看着乾隆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跪在地上、因皇帝一句话而逃过一劫的小燕子和紫薇，尤其是紫薇那张我见犹怜的脸，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沁出血来！眼底的怨毒，浓得化不开。
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竟被皇帝以近乎“昏聩”的偏袒强行压下。然而，帝王的片刻心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是皇后心中更加汹涌的杀机，和整个后宫更加诡谲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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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僻静的假山后。
永琪烦躁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方才慈宁宫那场闹剧，他虽未亲见，但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想到那个叫小燕子的姑娘被人如此构陷，父皇却…他心中憋着一股说不出的烦闷。他欣赏小燕子身上那股鲜活的生命力，如同野地里的劲草，与这死气沉沉的宫苑格格不入。
“五阿哥这是烦什么呢？”福尔康沉稳的声音传来。他和福尔泰处理完警戒事务，正巧路过。
永琪叹了口气，将慈宁宫的事简单说了。
福尔泰听完，咧嘴一笑，带着点少年人的不羁：“嘿，那小燕子姑娘，胆子可真不小！敢指着桂嬷嬷骂‘放屁’？哈哈，痛快！要我说，皇后娘娘那金钗，指不定是自己掉的呢！栽赃嫁祸，老把戏了！”
“尔泰！慎言！”福尔康低声呵斥弟弟，眉头紧锁，“事关皇后娘娘清誉，岂可妄加揣测？”他转向永琪，语气凝重：“五阿哥，此事透着蹊跷。那金钗…出现的时机位置都太过巧合。还有昨夜御花园…那个黑衣人…”他压低了声音，“高亮他们查遍了宫中所有角落，甚至动用了猎犬，竟毫无踪迹！还有那个小个子…如同人间蒸发！”
“大哥，你说…那黑衣人会不会还在宫里？就藏在某个我们想不到的地方？”福尔泰猜测道。
福尔康眼神锐利：“不是没有可能。或者…他有内应。”他看向永琪，“五阿哥，臣总觉得，这宫里…似乎有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延禧宫那两位姑娘…恐怕只是漩涡的边缘。”
永琪心中凛然。他想起父皇看向夏紫薇时那不同寻常的眼神…那绝不仅仅是对一个“误入宫禁”的可怜女子的怜悯。
“尔康，”永琪沉声道，“加派人手，暗中盯着延禧宫。尤其是…那个夏紫薇。”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那个小燕子…也别让她真闯出什么祸来。”
“嗻！”福尔康拱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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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芳斋。
小燕子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对着小桌子、小凳子、小蚊子、小虫子四个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大倒苦水，把皇后和桂嬷嬷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是没看见那个老巫婆的嘴脸！还有那个桂嬷嬷，老刁奴！眼睛长在头顶上！哼！想陷害我？没门！皇上还是英明的！”她挥舞着小拳头，一脸“大获全胜”的得意。
小桌子几个听得义愤填膺，连连附和，大骂皇后和桂嬷嬷不是东西。
“不过…”小凳子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格格，皇上…好像挺护着那位紫薇姑娘的？”
小燕子一愣，随即撇撇嘴：“那是！紫薇那么温柔漂亮，谁见了不喜欢？哪像那个老巫婆！”她并未深想，只觉得理所当然。
明月和彩霞端着点心进来，听到这话，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明月低声道：“小燕子姑娘，慎言。隔墙有耳。”
小燕子吐了吐舌头，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知道啦知道啦！对了，紫薇呢？”
“紫薇姑娘说心口有点闷，去御花园湖边走走，透透气。”彩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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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荷花池畔。
紫薇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看着池中随风摇曳的荷花，心绪却如同这水波，起伏难平。方才慈宁宫的惊魂一幕，皇帝那句“身子弱，好生将养着”，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都让她心乱如麻。
“紫薇姑娘好雅兴。”
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紫薇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只见乾隆皇帝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只带着李德全一人，正含笑看着她。他换了一身靛青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儒雅，但那通身的气度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皇…皇上！”紫薇慌忙跪下行礼，心脏狂跳，“奴婢不知皇上驾到，惊扰圣驾…”
“起来吧。”乾隆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朕路过此处，见你一人临水而立，倒有几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故人之姿。不必拘礼。”
紫薇依言起身，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
乾隆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少女，那侧脸的轮廓，那沉静的气质，与记忆中的影像愈发重合。他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和怜惜再次涌起。他走到紫薇身边，也望向池中的荷花，状似随意地问道：“听令妃说，你姓夏？济南府人氏？”
“是…奴婢夏紫薇，祖籍济南府。”紫薇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济南…大明湖的荷花，想必更胜此处吧？”乾隆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的怅惘。
紫薇心头一酸，母亲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她强忍着泪意，低声道：“是…大明湖烟波浩渺，荷花接天莲叶…是极美的。”她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对故乡的思念和感伤。
这丝感伤，精准地触动了乾隆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他转过头，目光深沉地凝视着紫薇：“你…家中还有何人？”
紫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来了！这致命的问题！她该如何回答？实话实说？还是…继续隐瞒？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乾隆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和颤抖，心中那点探究的心思反而被更深的怜惜取代。他以为她是被方才慈宁宫的事吓坏了，又被自己的问话所惊。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慈祥的温和：“别怕。朕只是…随口问问。你既入了宫，又得令妃照拂，便安心住下。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开口。”他顿了顿，看着紫薇依旧苍白的脸色，补充道：“朕看你身子是弱了些。李德全。”
“奴才在。”
“去库房，把那支百年老山参，还有那斛上好的血燕，送到延禧宫去，给夏姑娘补补身子。”乾隆吩咐道。
“嗻！”李德全躬身领命，心中暗暗吃惊。皇上对这夏姑娘的恩宠，似乎…不同寻常！
紫薇更是受宠若惊，连忙又要跪下谢恩：“奴婢谢皇上恩典！奴婢…”
“好了，不必多礼。”乾隆抬手制止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那眼神复杂得让紫薇心头发颤，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仿佛自言自语：“像…太像了…”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李德全离去。
紫薇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晚风吹拂着她的裙摆，池中的荷花轻轻摇曳。那句“像…太像了…”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反复炸响！
他…他认出来了吗？他是不是…想起了娘亲？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她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汹涌而出，模糊了那明黄色的身影。爹…您知道吗？您的女儿，就在您眼前啊！可这咫尺之遥，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无法逾越的宫规和人心险恶！
而就在离荷花池不远的一丛茂密的翠竹之后，一双沉静如寒星的眼眸，将刚才皇帝与紫薇对话的一幕，尽收眼底。萧剑如同融入了竹影，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他看着紫薇无声落泪的侧影，又望向乾隆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皇帝那异常的态度，那声低语，还有…紫薇的反应…几乎印证了他心中那个最惊人的猜测！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看来，这潭深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浊，还要…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