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阴影拉得很长,将莉莉安的身影笼罩其中,隔绝了午后有些灼热的阳光。屋内,空气里还残留着晨间深渊魔焰弹带来的淡淡硫磺味,混合着泥土、草药以及新翻硬面包的气息。远方沉闷的炮击声如同永不疲倦的背景鼓点,规律性地敲打着山谷的“宁静”。
莉莉安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面前的地面上,摆放着几件“训练器材”:一个粗糙的陶土杯子(玛莎大婶附赠的面包套餐容器)、一碗刚从溪边打来的清水、一支未点燃的牛油蜡烛(铁砧堡购入的必需品之一)、还有一小堆形状各异的鹅卵石。
她的目光,正死死锁定在那个最无辜的陶土杯子上。
【训练目标:魔力精细控制 - 基础层级。】
【项目一:物质维持(非破坏)。】
【操作:使用魔力包裹目标陶杯,将其悬浮于掌心上方10厘米处,维持形态稳定10秒。】
【能量输出阈值:< 0.001标准单位(理论值)。】
【失败记录:3次(陶杯粉碎)。】
莹白如玉的左手缓缓抬起,悬停在陶杯上方。莉莉安深吸一口气(尽管非必要),将意识沉入体内那片浩瀚、冰冷、随时可能掀起毁灭风暴的魔力之海。她需要从中分离出一缕——一缕比初生蛛丝还要纤细、比月光还要微弱的能量流。
嗡……
一丝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的幽蓝色微光,如同最胆怯的萤火,在她指尖悄然亮起。
她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缕微光向下延伸,如同最灵巧的探针,试图轻柔地包裹住陶杯粗糙的表面。
就在幽蓝微光即将触及杯壁的刹那——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陶杯甚至没能离开地面,就在那“微不足道”的魔力触碰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哗啦”一声,彻底坍塌成一堆毫无价值的碎片!几块碎屑甚至因为力量失控的余波,弹射出去,撞在石墙上又弹落在地。
【失败:4次。】
【原因:接触瞬间能量输出激增(失控峰值:0.5标准单位)。超出陶杯结构承受极限(1000倍+)。】
【关联因素:外部炮击震动干扰(第2次炮击于训练中发生,触发本能防御性魔力波动)。】
【结论:环境干扰变量需纳入训练模型。控制精度:亟待提升。】
莉莉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碎片,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数据流平静地闪过分析结果,但握着膝盖的右手却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溪水,再次无声地漫过她的逻辑核心。这感觉,比被魔焰弹炸了邻居还要糟糕。至少爆炸是外来的,而这力量,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却像一匹未被驯服的、随时可能反噬主人的凶兽。
她沉默地清理掉碎片,将目光投向那碗清水。
【项目二:流体塑形。】
【操作:引导魔力探针进入水中,塑造一个直径1厘米的稳定水球,并维持5秒。】
【能量输出阈值:< 0.0001标准单位。】
【失败记录:2次(水碗炸裂\/水球爆散)。】
这一次,她更加谨慎。指尖的幽蓝微光变得近乎透明,小心翼翼地探入清澈的水面。水波荡漾。她全神贯注,试图用意念约束水流,凝聚成球。
噗!
水花四溅!
那缕微光如同投入水中的一颗微型炸弹,猛地爆开!碗中的水被炸起半尺高,化作一片水雾,淋湿了莉莉安的裤脚和面前的地面。碗虽然没碎(质量不错),但也晃荡着溅出不少水。
【失败:3次。】
【原因:流体界面张力干扰导致能量输出非线性激增。流体动力学模型需优化校准。】
【备注:裤脚湿度:37%。】
莉莉安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珠,冰冷的眼神扫过湿漉漉的地面和裤脚。她默默地端起水碗,走到屋外,将剩余的水倒掉,又重新从溪边打了一碗。
回到石板上,她没有立刻尝试第三次,而是闭上了眼睛。绝对记忆的“数据库”中,开始高速回放刚才失败瞬间的每一个细节:魔力探针接触水面的角度、能量流在流体中的扩散模式、界面张力的变化曲线……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冲刷着她的意识核心,试图构建更精准的流体控制模型。
屋外,又是一声遥远的炮击轰鸣。莉莉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指尖的幽蓝微光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但很快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环境干扰(炮击):引发魔力海微澜。抑制器负荷:轻微上升(效能:71.1%)。】
她睁开眼,再次将指尖探向水面。这一次,幽蓝微光更加内敛,接触水面的角度也经过了微调。
水波轻轻荡漾,一圈涟漪散开。
水中央,一个黄豆大小的、颤巍巍的水泡缓缓鼓起、成型!
虽然只有黄豆大小,虽然边缘还在剧烈波动,虽然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就“啵”地一声破裂消失,但它确确实实短暂地存在过!
【成功(部分):水球形态短暂稳定(0.87秒)。】
【突破点:优化流体接触模型,降低初始能量注入速率。】
【结论:理论可行。需重复练习(次数:>1000次)。】
莉莉安冰冷的眼眸中,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实验参数验证成功”的平静。但这微小的进步,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亮了一颗星辰,让她看到了驯服这片力量之海的渺茫希望。
她暂时放弃了水球,将目标转向那支牛油蜡烛和一小堆鹅卵石。陶杯和水球需要的是“塑形”和“维持”,而点燃蜡烛,则需要极其精微的“能量转化”与“热力输出”。
【项目三:能量转化与释放(精密级)。】
【操作:使用魔力激发蜡烛芯线处空气分子高速摩擦生热,点燃蜡烛。】
【能量输出阈值:< 0.00001标准单位(持续稳定)。】
【风险:能量失控可能导致烛芯瞬间汽化\/蜡烛爆炸\/局部火灾。】
这比悬浮水珠难了不止一个量级。莉莉安如同拆解一枚最精密的炸弹,将意念凝聚在蜡烛那截干燥的棉线烛芯上。指尖的幽蓝微光再次亮起,这一次,她尝试将魔力转化为极其微弱、但高速震荡的热能粒子束。
第一次尝试:烛芯顶端猛地窜起一小簇刺眼的电火花,发出“噼啪”一声轻响,然后……熄灭了。留下一点焦黑的痕迹。
【失败:能量属性转化偏差(静电释放)。】
第二次尝试:烛芯周围的空气温度骤然升高,蜡烛的牛油表面甚至开始融化、滴落,但烛芯本身……毫无动静。
【失败:能量逸散,热效率低下。】
第三次,第四次……
烛芯被烤焦了更多,蜡油滴了一小滩,空气中弥漫着融化的牛油味,但那期待中的温暖火苗,始终不见踪影。
莉莉安毫不气馁,如同最固执的科学家,一遍遍调整着能量转化的频率、粒子的震荡速度、输出的聚焦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是身体模拟的生理反应,源于高强度的精神负荷),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
屋外的炮击声似乎停歇了片刻,山谷陷入一种暴风雨前夕的短暂死寂。
就在这片刻的寂静中,莉莉安进行了第二十一次尝试。
指尖的幽蓝微光变得极其微弱、稳定,仿佛呼吸般明灭。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极高频率震荡的能量束,精准地注入烛芯顶端极其微小的区域。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声响。
一点微弱到仿佛随时会被风吹灭的、黄豆大小的橘黄色火苗,在烛芯顶端,顽强地、颤巍巍地跳动了起来!
【成功!】
【持续时间:3秒(烛火稳定)。】
【能量输出:0.000008标准单位(符合预期)。】
【备注:烛火光谱分析(正常)。环境光污染指数:+0.1(可忽略)。】
火苗仅仅维持了三秒,便因为莉莉安精神力的瞬间松懈而熄灭,留下一缕袅袅的青烟和烛芯顶端那点微小的、温暖的橘红色余烬。
莉莉安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微光彻底熄灭。她看着那点余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刚点燃了烛火、却也曾轻易捏碎岩石和陶杯的手。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倒映着那点尚未完全消失的温暖余烬,仿佛有冰层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她拿起一块鹅卵石,放在掌心。这一次,她没有试图用魔力去悬浮或破坏它,只是感受着石头冰凉粗糙的触感。
“从捏碎杯子,到点燃蜡烛……”一个冰冷的意念在她意识中划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进步”的确认,“…效率提升:约 10^5倍。”
虽然距离完美控制那片浩瀚之海依旧遥不可及,虽然每一次“成功”都伴随着无数次狼狈的失败(碎裂的陶片、炸开的水花、烤焦的烛芯),但在这片被炮火声点缀的废墟山谷里,在药草顽强生长的气息中,莉莉安·零,这位与根源相连的永生者,正以科学家的偏执和星际社畜的韧性,一点点地、艰难地学习着如何成为一个…不轻易毁灭世界的、稍微“温和”一点的“人”。
她拿起那支被成功点燃过的蜡烛,凑到鼻尖。除了牛油味,似乎还多了一丝…烟火的气息。
嗯,比深渊魔焰弹的味道好闻多了。